李铁岩

李铁岩

发表于 2019-07-25 11:58: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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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又丰盈又柔顺,感觉就像水。

可他领我走的是条啥子路哟,又陡又滑,这些落脚的小窝窝似有似无,两三步后,我心慌了。他倒好,溜溜跑下去,又蹬蹬的爬上来。真是考验我哟,总不能真的像水流呀淌的,我只能侧着身一点一点的蹭。他伸手。我不清楚抓住这只手,是心安呢或是更心慌。他说不怕不怕。大庭广众的,我能不怕吗?

我不晓得是怎么到底下的,反正是到了,软软的沙子很踏实。他笑,嘿嘿,他说女娃儿女娃儿。我不晓得怎么对他,我只能望天。

生气了?生气了?他说。

我沒生气,指指新桥,我叫他走。

我走,黑布鞋浅浅地犁着,一会,沙子进去了,凉沁沁的,一种凉沁沁的挤胀。

下沙坎。他说X彬走了。站在跳板边让人,我用不着看。他说怕不怕?要是...。我颤悠悠过跳板,站在桃花河中的石墩上,换口气,又是一阵颤悠悠,我笑,我说感觉各人像啥子?他说十八勇士飞夺泸定桥。不是。他说挑担茶叶上北京。我笑出了声,真想赏他一个粑粑捶,像啥子?像挑着的满凼凼荡悠悠的一对粪桶,哈哈,我能说自己是粪桶?

脚踏实地、跟在新桥上眺望,龙石梁大不一样。我说几千年几万年它还在不?他说几千年肯定在,几万年就不一定了。我俩向前走,两边都是江水,感觉像是用了分水法、我俩走在河底。

走过一个圆洞口,沒在意,又一圆洞口,嘿,圆洞里面是好大的圆肚子,像大水缸,我不解,围着转一圈,还是不解,蹲下,“缸”里有大半缸绿水,水底有两块一大一小的鹅卵石,我低下头,自己的脸印在水中,有些发黑,我笑笑,牙齿发亮。我抬头仰脸,眯着眼,眨一眨,他在笑,我说这是啷个回事呢?他蹲下,在我对面,不看“大水缸”,看我。他说想一想猜一猜。我说已经想了猜了。他说再想想再猜猜。我低头,他也低头,脑壳碰到一起了,不响,不重,只是轻轻一碰。他哎哟哎哟,不是疼,是惊讶,是歉意。我还是揉了揉,用左手的掌肚,我说还想不?还猜不?他说对不起。我说没关系,一点都不疼。他指指洞口,他说这大水缸是鹅石宝磨出来的。我想鹅卵石啷个磨。他说在很久很久以前。我说有个老太婆没事干,拿个鹅石宝,坐在这里整天整夜的磨呀磨。他说就是,但那老太婆是这河水。我不打岔了,我把他看着,他那胡子其实是浅浅稀稀的绒毛毛,我真想摸摸。他说涨水时这里被淹了,一块鹅石宝滚到了石板板上的一条缝里或者一处浅坑坑,河水一冲,那鹅石宝就在那里打转转,不是有摩擦吗?转呀转...。我忍不住了,我说转呀转,鹅石宝越转越小,那坑坑越转越大,后来...。他说对头。他的右手食指在洞口里转,转得我心头发痒,他手上的冻疮还沒全好,我“恨”不得把他的那根手指咬一口。

有大的水响。龙石梁梁头一片白花,一个浪头扑上来,溅起好多白泡子,又一浪头,小些,再一浪头,更小。左侧的船在摇晃,吱喳着响。右侧的浅水滩一排排浪向前涌。我好像都跟着动起来了。

一条大轮船走远了,它朝下去,远远的那座白塔像是竖在大轮船的顶上。

我指着,我说你肯定坐过这种大轮船。他摇摇头,说沒坐过,连重庆我都沒去过。我说我也是,一模一样。他面朝西,重庆方向,双手插在裤兜,他说一班的XX岩经常去重庆,啥子116,101,105,‘灯笼艇’他都坐过。我说看到你们经常在一起,肯定耍得好。他说我们是朋友。我说你还有哪些耍得好的。其实,他耍得好的我大致都晓得。他说还有XX伟,XX颖,X智,X三,X彬,X彬是纱厂的,X智X三是我们‘七化建’的。我说几乎都是一班的,我们班呢?他说沒得。我说是呀是呀,我也沒得,只不过,嗯,我觉得现在有了,你说是不是。他看着我,笑,脸都红了,他说是的,我们是朋友。

我俩并排坐着,我在左他在右。前方七八米,江中的礁石旁系着一只航标船,红白相间的三角型栅格柱上是一圆柱状的灯罩。江水浩荡。江南的油菜花开了,不旺盛,只是淡淡的黄。

我踫踫他,我把钢笔递给他,我说给你的。他以双手的姿式接过钢笔,左手是真握,右手虚着。我满意他这个举止。他看着我,嘴唇动,眼晴像是湿了,他说谢谢。我抿笑着,其实我一直都在笑,我点点头。

他把钢笔拧开,左转转,右转转。我说吸饱墨水的,蓝墨水,也是<英雄>牌的。他嗯一声,他把钢笔握正,左手捏着笔帽,闪亮的笔尖尖在他的左大拇指指肚上点一点,接着是个小圆圈,纯正的蓝,他笑,抬起脸,对着我,他笑得更开,他说谢谢啦。我说多余,说完我还瞪了瞪眼。

在我拿起笔记本时,我瞥见他在自己的左手上写字。他发现我在看,左手微微竖起。我凑过去,他笑,躲,还在写着呢。我说给我看看。他摇头。我抓住他的左手拇指,他的左手却成了拳头。他说秘密秘密。我说就一眼。他说就一个字。我猜是哪个字,这字肯定和我有关,我摇摇那个大拇指,我说看一看嘛。他还是摇头。我哼一哼,我眼晴一转,松开手,放了那个大拇指,我的左手手心向上平伸过去,我说你再写一个。

他捏住我的手指,我一下感到了他的粗糙我的柔滑,接着是针尖样的冷和抵刺,跟着就是如触电的酥痒,我绷紧再绷紧,不仅仅是手,是全身,那酥痒逼我呻唤,我忍住,我不由得闲上了眼。

我的手心里有一个蓝色的字,是他名字的后一个字。我动动,那字也动动,我团成拳头,再张开,那字还是一模一样。我面对他,把左手伸过去,我说认识一下,我叫X穷。他啊一声,伸出左手。两手握住,我紧一紧,他紧一紧。他说你好,我叫XX君。

他起身,带着我也起身。我俩的手还握着,紧握着。他把钢笔高高举起,劈向长江,又举起。他喊长江作证。我说还有还有。他喊龙石梁作证。我难为情,又愿意又高兴,我赶快掏出笔记本,我挥舞着、喊着还有还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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