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铁岩

李铁岩

发表于 2019-08-22 23:12: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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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72年前后,凤城缝纫社陆续进了好多青工,招的都是“知青”,估计有一百五六。

这些青工中,有五、六十个重庆人。

我们说他们是“府里头下来的”,他们在背地里或心里头说我们是“线疙瘩”(县疙瘩)。

可能就是因为这,凤城的妹儿们喜欢找那些重庆崽儿做朋友,重庆妹儿几乎没一个愿意嫁给凤城人。这现象,至少在缝纫社是事实。

缝纫社里最乖的肖妹儿就爱上了重庆大渡口的杨崽儿。

这时候的缝纫社分成了老店和新车间。老店还是老地方,鱼市街二支巷的钟表修理门市部隔壁,用的还是胡蝶牌的脚踏的老缝纫机。新车间在鱼市街一支巷上去的那坡梯坎的右边、电影院坝子左侧的大砖楼底楼。好大哟,安了一百五十台瓦灰灰的跃进牌电动缝纫机。一开,轰隆隆,住在四楼上的伟哥家的新屋都在颤。

人多了,伙食团也添了专门揉面做馒头包子的陈师傅,还在进大门口的右边角角弄了个理发点。理发的是一个有点胖也不是很胖的三十几岁的女人,听说是军属。

像我这样的十一二岁娃儿,剪平头带刮汗毛冲洗,只要八分钱,外边可是一角。我那两年的脑壳都是在这里打整的。其实,老在这里,还有另一个原因,我不好意思说出口,不说出口又影响接下去要说的事。

我就壮起胆子说了吧。

理发时,我的左倒拐右倒拐不是这边就是那边、总会抵住理发师傅的软肚皮。我让过几回,心头又想。我就抵起,有时候,会抵得很紧。我假装没事,理发师傅好像也没事。

那天,我浑身舒服出伙食团大门。肖妹儿把我喊住了。

肖妹儿在右边的梯坎洗头。她要我给她淋水。

嘿,刚才我怎么没发现她呢?平时,每回看到她,我总会多看几眼。

肖妹儿在下,我在上。一瓢接一瓢。双飞着的雪白手臂,湿黑的头发间搔动的粉红手指。肖妹儿要我大些,我就大些,肖妹儿要我小点,我就小点。肖妹儿向左偏,我就注意别淋到右耳朵。那耳朵好薄,有点透明呢,小耳垂肉肉的像一滴水。肖妹儿向右偏,我就小心她的左耳朵。耳垂上有颗小小的黑痣。

水用完了。肖妹儿边捏边扭头发边露出脸。粉嘟嘟。细眉一弯,黑眼睛一眯,红嘴巴一抿,她笑了。我问还洗不洗?肖妹儿边点头边眨眼睛。我说我去。她说那当然好哟。

拎着大半桶热水,去我刚洗过头的地方加冷水。理发师傅说好在你还是青勾子娃儿。

青勾子娃儿,我懂,就是屁股上有胎印还没长大的小娃儿。这句话,我就不懂了。我边淋边想,肖妹儿都说好了好了,我还在淋。

这句话里好像有一种只能自己琢磨,不能与别人讨论的什么含义。我当时的解析能力只能到这里了。

那些年,一般人能放开肚皮猛打一回“牙祭”的机会是极少极少的。(注:牙祭,川东方言,吃肉)

我父亲重新工作后,家里的伙食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不说天天有肉,隔三差五改善一下是完全办得到的。但我那些在重庆的伯伯姑姑堂哥堂姐表姐表妹们还是老样子,就是有钱也买不到。

肉,叫我当上了运输队长。

几乎是每到节假日,我都要上重庆。大热天,6角钱的散坐。天寒地冷,1元钱的四等舱。

双脑壳方墩墩的东方红117轮,是我坐得最多的客轮。

帮肖妹儿洗头没多久,春节前,我又背着一背蒌香肠腊肉猪脑壳血豆腐上重庆。

在我安置好自己和背蒌没一会,我上铺来了个女的。年轻,长相一般般。在我的翻毛皮鞋边多了一双尺码小些的翻毛皮鞋。

船的第一遍气笛响起,囤船上吆喝快点快点还有没得还有没得。这时,那头的舱门一开,寒气还没来,我看到了缝纫社的杨崽儿。他左一看右一瞅够上弯下的挪过来。我正想招呼。他一窜,一笑,说,我还以为……。我顶上响起一声呸,我的床铺跟着摇了摇。

接下来的事情不是我一个十一二岁又有些廉耻心的少年能说得出口的。我刚刚进入青春期。

反正,反正我的床铺跟着摇呀摇呀,一直摇到了硌碛码头。

春节。个个都忙得很,我父亲他们那个所谓的“凤城裴ⅩⅩ俱乐Ⅹ”又开始了“转转饭”,我们几个小娃儿一天也吃东家耍西家。

忙,真忙。忙得我把这事情都忘了。

要开学的前几天,我去伟哥那里。伟哥家分三处,我称作新房、旧房和老房。我在老房见到伟哥的爷爷傅爷爷。傅爷爷说伟哥和他哥哥去了纱厂。纱厂的全名叫重庆棉纺七厂。伟哥的母亲在那里上班。我很有些失望。这种情绪催生了饥饿。我没钱没票,就去缝纫社的伙食团赊馒头。

过缝纫社新车间时,我像是想起了什么,我还朝车间里面望了望,可能是隆隆的机器声,我没想明白。

进伙食团,理发师傅说来啦,还很快地摸了一下我的头。我一下就清楚了,原来是船上的那件事。

我说不理。

两个二两的馒头边走边啃。理发师傅又说该理了。

我说不理。

我回到该回到的那里。我找到了肖妹儿。肖妹儿在做事。只露出左脸和左耳朵。我想起左耳朵上的那颗痣。我想给她说,又狠不下心。

我还是给我父母说了。我父亲没像以前习惯性的问我是不是。我母亲说那不行,这不是在欺负我们吗?

我为什么说?!现在我当然明白。当时只是心疼。第一次为一个女人心疼。

两天后,我听我母亲说,肖小妹挥舞一尺长的大剪刀追杨崽儿,肖小妹要一剪刀把杨崽儿捅死。

我无所谓解气不解气,只是觉得自己明白了些。是什么,我也说不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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