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铁岩

李铁岩

发表于 2019-09-24 11:56: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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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解放碑的路不说千千万,至少也是数不清。

我选了一条最快捷的:出56中学校门,横过马蹄街,下几步梯坎,进一小路口,这条路可直达较场口。

走着,走着,上下两边的房子是越走越破烂,还到处污水,难闻死了。伟哥说完全像<三条石>里画的贫民窟,比我们凤城还不如。我说是,这是一方面,还有另外的呢?伟哥说哪样?我说往好的方面想想,你觉沒觉得有好的呢?伟哥说好的?这里?还是你姑姑哪凼?我说当然是这里啦。伟哥说沒得,我想吐了。

恶心,确实恶心死了,刷痰孟倒尿桶、时不时阳沟里还有一节一节的黄屎黑屎。

我本想叫伟哥看那些重庆妹儿,一个个粉嘟嘟明晃晃,气质和我们“县疙瘩”的大不一样。既然如此的肮脏也有她们的份,我也懒得眯眼晴损自己的形象了。我说老实说,伟,我也是头一回在这个时候走这条路。

好的坏的都说了,我和伟哥不爬坡不下坎,飞快地到了和平路。

橫穿过和平路。我本想说说背后不远处的消防中队,看伟哥紧闲着嘴,我朝较场口指指,我改说较场口边上的“小洞天”。

小洞天大饭店真是别有洞天,后来才晓得这叫园林式建筑。

我上初一的那个寒假,李家大聚会。庆祝我大伯、六伯、六伯妈、姑姑、姑父、大堂哥和我父亲重新走上领导岗位(我大伯虽然由化龙桥小学的总务处主任降级为第二师范学校的伙食团团长,但这团长也算是个领导)。特別特別的是我婆婆终于答应“出山”,真让我们每个人喜出望外。

我婆婆不要人送不要人接,一双尖尖脚,自己从巴县长生桥的李家坝爬南山下黄桷垭过大河、到了厚慈街她亲侄女我六伯妈家。

要知道,我婆婆那年82岁了。

我婆婆最喜欢吃较场口小洞天的大肘子,第二喜欢小石字四川饭店的牛尾巴汤,第三喜欢腊猪耳朵。这三样是无论如何都得弄齐的,否则,哼,哼哼,我婆婆的脾气大哟,不如意会用筷子头打人的哟。

腊猪耳朵好办,我家带了六个腊猪脑壳上重庆,每个脑壳上都有两只大大的耳朵(我小妹认认真真数了三遍,她报告说确实是12个猪耳朵)。“东坡肘子”“牛尾汤”呢?我的父辈们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弄到了两张“特供票”,一张是“东坡肘子”貳份,一张是“牛尾汤”拾碗(每碗两节牛尾巴),每张票上都写有购买的日期,盖有重庆市市中区革命委员会的大红公章。

办席那天(在56中学教学大楼底楼的一间教室),为能正常使用这间教室及里面的桌椅板凳,我姑姑(当时是教导处主任)早就把“深刻检查”送到教育局了(春节期间放假)。那天,我和我二堂姐表姐去较场口提大肘子。我二堂哥三堂哥和小堂妹去小石字端牛尾巴汤。两项任务都完成得圆圆满满。

伟问大肘子有好大。我比划。伟说我以为好大呢。我抬起腿,拍拍膝盖,我说这里有好大嘛。伟笑,说,是没得好大。

在民族路上,我俩跟着上班的(打空手或拎小包)往解放碑方向走,买菜回家的老头老婆婆迎面来。我看到解放碑了,但伟沒反映。我俩橫穿大街,向右进中华路。

我指着左前方,我说劳动电影院。伟说你肯定沒少看电影。我说反正每次上来总要看几场。电影院的招贴画是<洪湖赤卫队>。伟哥说我在重庆也看过电影。我说哪点,干厮门附近?伟哥说就是。我说那是坡坡上的交通电影院,去年做飞机时,我跑过河去看的。伟说等配了眼镜,我们好好看一盘。我说那是跑不脱的,老子俩个看山城电影院,宽银幕的。

伟哥问解放碑。我说早过了,你没看到呀。伟哥往后看。我笑。伟说那精益眼镜店呢?我装着找,哦,哦,就是,精益眼镜店呢?伟哥说肯定迷路了。我横过路口,伟哥跟着,伟哥边不停地说找人问下找人问下。我忍住笑。伟哥说真的,问下路。伟哥真的要问人呢。我说哄你的,过这街就是了。伟给了我一砣(拳)。

过解放军剧院,出路口。我往左边一指,看,解放碑。伟哥使劲眯眼晴,说就是就是,我都看到钟了。伟哥又开始找,说,眼镜店呢?我往右边一指,看,眼镜店。

按计划,由伟哥主打(主办)。伟哥文雅白净,一看就是读书人。我呢,黑莽莽、五大三粗,怎么会得“近视”?再说,我姑姑写的纸条也在伟哥口袋里。

精益眼镜店刚开始上班,顾客就伟哥和我。接待我俩的是个四五十岁的男人。男人说做啥子?伟哥叫声老师,伟哥说看不瞅(清)楚老(了),坐第一排兜(都)看不清黑板上的字了。男人说哪里人呀。伟哥说凤城的。男人嗯一声,说,乡下,教学条件有限。男人叫伟哥站好,他自己走到右侧的墙边。墙壁上有张视力表,男人开了日光灯,叫伟哥退,退到地上的白线。伟哥退,我也跟着退。测验完伟哥,灯一下就关了,伟哥说还有一个,伟哥指我,说他也遭近视老(了)。灯又亮,测验我,我比伟哥还近视。男人说真是近视了,验光。

验光的结果:伟哥左350右300。我左500十30(散光)右450+50(散光)。我问散光是啥子。男人竖起一根食指,说,就是一根指头看成两根。我竖起一根指头看,怎么看都只是一根。男人笑,说,小娃儿,你懂啥子懂。

伟哥问好久能配好。男人说不晓得。伟哥连着几个那、伟哥说那我们好久来取呢。男人说大后天上午。伟哥说可不可以早些呢?男人理都不理。我说我们认识齐卫红。男人看一眼我俩,笑,转过脸去喊齐卫红,齐卫红。答应的居然是个女的。男人又喊你有两个熟人,凤城来的。女声传来我没得凤城的熟人。伟把纸条递给男人。男人看看,哦一声,又喊齐卫红,快出来,真的是熟人。

一个白胖脸的胖妹儿出来,胖妹儿说你王师傳又打潮气,我在凤城没熟人。胖妹儿一看纸条,呀一声,笑得跟银铃,说,我们李校长的侄儿。齐卫红笑盈盈凑向伟哥(隔玻璃柜台),伟哥退一退,指我。我说是,他是李校长的侄儿,我是他同学。伟哥脸红着指那男人,伟哥说我们都近视了,来配眼镜,大姐姐,你们看可不可以早点取。齐卫红说那还用得着说吗,当然可以。齐卫红拿起检验单,指着伟哥,说你叫XX岩,又指我,说你叫XX伟。

选眼镜架,都是仿戴瑁的,我的颜色深点。交钱,伟统一付(我的钱都给伟保管)。明天这时候取眼镜。

乌拉,我和伟哥冲向解放碑,有点像俄国十月革命时水兵工人冲向冬宫。解放碑高大雄壮。我俩先在解放碑跟前转三圈,又在石阶下转两圈,再在花坛外转一圈。

解放碑顶顶上的大钟指向上午9:15。我说走,千厮门。我俩沿民族路向东,过了群林市场,伟哥说远不?我说没到学校远。伟哥大声说走。

过工农兵照相馆(以后和以前的留真照相馆)。我说明天来照张戴眼镜的。伟哥说要得。

到小石字,我指着四川饭店,我说明天来喝碗牛尾巴。伟哥说不行,沒特别票。

向左,进新华路,两边的楼好高好高,还光光滑滑的,摸上去像是在溜冰(虽然弄得一手的黑,但情愿)。在重庆饭店对面,我俩吃一碗汤圆,一是庆祝二是提前过过年。

到交通电影院对面(影院在坡上),再向左,下完梯坎,向朝天门方向,边走边望嘉陵江。又横过公路,上几步梯坎,进楼,拐几道楼梯,在一扇紫红门前,这是伟哥的亲戚家。伟哥上前,咚,咚,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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