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铁岩

李铁岩

发表于 2019-12-05 13:12: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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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中毕业了。

自我感觉自己又长大了一点。

这天下午,在家里,我趴在桌上对着鱼缸。鱼缸里有阳光,金鱼,水草,水波,汽泡,青苔,卵石,红线虫……我呢,天马行空,胡思乱想,像<艾丽丝梦游仙境>,像在“森林荒原”“游荡”,还有重庆南岸黄桷垭、真的假的飞机、李家坝老家、婆婆、伯伯姑姑、堂兄表姐、文峰塔,还有姓颜色的女同学、伟哥、排球集训……

(<艾丽丝梦游仙境>是英国作家刘易斯.卡罗尔的童话作品,我是从沈从文老先生的小说里读到的。初三要毕业时,我在蔡叔的书柜遇见这部小说的残本,繁体,竖排版,我连猜带蒙的读完)。

在昨天,高中教物理的唐老师(后来成了我的高中班主任)找到我家。我当时就在学校参加排球集训,他不直接给我讲,可能是学校觉得这事得郑重再加上我未成年吧。

这位唐老师告知我父母,说学校决定让我参加重庆警备区组织的“自由飞靶机”制作培训班。

为什么是我?可能是这位唐老师曾看到我玩橡皮筋弹射的小模型飞机。

我回到家时,唐老师己经醉倒在我的床上了。为啥躺在我床上?你们不是在隔壁喝的吗?我父亲笑,父亲说这是你的事情。确实是我的事情。

后来我把这位唐老师往学校送,送过了武装部的院墙,他的酒醒了,是真醒了。要不,我肯定会把他一直送到他自己的床上。

这天早上,照常,缆车“上班”没几分钟,伟哥到了。在缆车上(我们破例沒爬三道拐),我告诉了伟哥。伟哥说你回来差不多都开学了。我说你就坐缆车嘛。伟哥说不好耍。我说那就住在傳老师家。伟哥说不好耍。怎么办呢?我想,想着想着就笑了。伟哥问笑啥子?我不说。

出上缆车站,向右,再进靠崖边的巷口,都过了缆车站的职工宿舍楼,伟哥问为啥走这条巷子?我不答。下梯坎,过平路,又上梯坎,又下梯坎,到了火神街。

天大亮,清洁工的大扫帚刷刷刷响。在一面白院墙中间的黑漆门前(黑漆大多已脱落)。我说伟,推开这扇门,敲敲那扇窗,叫醒她,不就好……我还没说完,伟哥扑过来,我跑,伟哥追。伟哥追得紧,我就快些,伟哥跟不上了,我就慢点。我心里是啥子滋味?啥都有,但酸的多,苦的多。

用不着我说,谁都晓得那里边住的是谁。

姓颜色的女同学已经是我和伟哥的队友了。

学农回来沒几天,校排球队选新队员。我们班的女同学有十几个报名,结果入选的有两三个。要不要姓颜色的女同学?傳老师犹豫,傳老师说可惜了,从初一开始就好了。我是男队的副队长,我说她灵活性、柔韧性都好(这评价有点昧着良心),她又刻苦又认真(这完全是事实),那身材不摆了(也完全是事实),她现在还沒球感,多摸球,练成副攻手完全没问题。傳老师说听你这样说,那就试试?傳老师在她的名字上打了勾。我看伟哥,伟哥正看着她,伟哥抿笑抿笑的。

这时,新队员们集合在球场上。这时,太阳正在女生院的屋脊上,女队员中姓颜色的最高,夕阳里的她,笑得只有那么好看了。

为啥不拒绝去重庆、还高高兴兴地从陈老师手上接过今晚9.40分的船票?理由有三:做“飞机”很正经是种荣誉,我又很喜欢。二是我看出伟喜欢姓颜色的女同学,我们三个天天在一起,我真的有点别扭。第三点特别重要,我读到了“两情若是啥子啥子,又岂在朝朝暮暮”。

当“做飞机”的事传遍整个球队后,姓颜色的女同学并沒有丝亳的异样,她只是对我笑了笑,一句话都没有。

两情若是……若不是呢?

在家里,我还是趴在桌上对着鱼缸。我看到鱼缸玻璃反映出两个“小人”,虽有些变形,但能看出都是女的,接着是轻轻的敲门。

奇迹出现了吗?

是娅同学和华同学。我仍然很激动,这是女同学第一次来我家。相比之下,她俩就沉稳多了。她俩到桌前,娅同学把一个笔记本放在我刚才趴过的地方,娅同学说送给你,留个纪念。

我激动,不知是手脚无措或是无师自通西方人接受礼物时的做法,我打开了那个笔记本,菲页上写着:愿我们的友谊像青松一样,万古长青! XX 1976年7月16日。我又翻几页,都是空白,我把笔记本合上,这才看到白色封面上是两颗挺拔的青松。

肯定是鬼使神差,我居然转向华同学,我说你的呢?娅同学又掏出一迭手帕,她说在这里,说着手帕就放在了笔记本上。华同学说不是不是,都是Ⅹ娅送你的。我说谢谢,谢谢,这么珍贵的礼物(能这样说,说明我已经镇定了),我得回赠呀。娅同学摆手,连声说不用不用。我说你们坐坐,我去去就来。她们不坐,跟着我出门。我说真的坐一坐,马上就来。娅同学又摆手又说不用不用,真的不用,边说边往楼梯口走。我不晓得啷个办,我总不能去拉呀,我又说坐一下坐一下嘛。从昏暗里传来娅同学的音声:再见。

我到窗前,很久都沒见到她俩出楼,我想她们去了苏嫣家,以前,我曾见过华同学在苏嫣家出入。我是不是该带上“回赠”,下楼去找找?当时我真的想都没这样想。

娅同学送的手帕有两张,一样的,白手帕的4角印有绿叶红花。

在高一开学后不久,一天上午,教室没几个同学,穷兄抢走了(确切的是从我口袋里掏去了)其中的一张白手帕。我追,穷兄挥舞着白手帕、满教室跑。娅同学当时站在北窗边,她双手插进衣袋,微笑着。穷兄在讲台上将白手帕的4角打结,像头巾或瓜皮帽般绷在自己的头上。穷兄跳着蹦着嬉皮笑脸。从那以后,我与穷兄的关系就没有过去那样亲密了。

那本笔记本我沒用,高一时都在,高二时没了,可能是我小妹拿去用了。我沒问小妹,那页菲页怎么了。

去大码头之前,我先去伟哥家。伟哥的小妹黎问我是到哪去?重庆。又问去干啥?做飞机。小黎妹说岩哥哥当工人啦?大哥哥都还是知青,岩哥哥啷个就当工人了呢?我说是做假飞机。小黎妹说那还差不多。小黎妹找了张纸,在伟哥旁边折飞机,没折成,小黎妹要伟哥帮,伟哥叫她找我,伟哥说岩哥哥做得好。我折飞机,边折边讲。飞机成了,小黎妹飞,飞机滑到了床上,小黎妹站在床上飞,飞机滑到了门口。我拣起,朝小黎妹飞。她拣起,又朝我飞。飞过去飞过来。最后我一飞,飞机飞出了窗,我追过去,飞机还在飞,小黎妹指着,喊着那里,那里,终于不见了,小黎妹哦一声。

我折了一架同样的飞机,又折了一架火箭式飞机,小黎妹还要我折。伟哥说岩哥哥要赶船,再折,船都开了。小黎妹说开了好,反正是做假飞机,就在这里做不是一样吗?我说等我回来,我给你做一架能飞得很高很高的飞机。

1990年10月,在一次朋友的婚礼上(我当主持人),我见到了小黎妹。小黎妹说我欠她一架能飞得很高很高的飞机。我无言与对。后来我想,当年当时是什么事叫我把自己的承诺给忘记了?

伟哥送我,默默的到了向阳街。我觉得再这样下去我就要冒火了,我讲娅同学送笔记本送手帕,一五一拾的讲,讲着讲着我俩出了西水门。

从涪陵上来的东方红117号还没影子,大码头等候的人们顺梯坎成了一长溜。

伟哥说我也不晓得啷个办。

我说凉办。

伟哥说这和纸条不一样。

我说所以才凉办。

伟哥说换一角度想呢?假若是我们送给女同学,女同学这样打整(处理)我们?

我说当然难受,所以我给你讲,你別做这种自讨苦吃的事。

伟哥说不会,我不会的,你放心。

我说我有啥子不放心的?

伟哥说那好,你真的用不着。

我给了伟哥一捶(拳),这是这么些年来我第一次主动地首先给伟哥一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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