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铁岩

李铁岩

发表于 2020-10-10 11:40: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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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天。

陈香没来。

我的第一反应是不可能。

我找,我从小芸小松身边,顺着来路找到4工区大门口,没有。又从4工区大门口找回到小芸小松身边,真的没有。

雨斜着飘,屋檐水滴滴嗒嗒。

小芸小松共打一把伞,他俩欢快、直朝我挥手。看来没什么事,我也挥了挥手。

我下楼。

在楼道口,小芸说,“姐被队长叫住了。”

“做啥呢?”

“拉电灯呗。”

“哦。”

小松递给我圆筒状的饭盒,说,“姐要你把它们都消灭光。”

“你姐做的早饭?”

“是呀,还包包子呢”

这时我才觉得踏实了些。

我说再见,他俩却笑嘻嘻的跟着,小芸说,“我们要换鞋。”

小芸换上红皮鞋,小松换上白“回力”鞋。

他俩跑了。我把他俩的雨靴放在门旁边。

我又去走廊南头。雨中走着学生,就是没陈香。

我打开饭盒,第1层是两个包子,挨靠着,再看,觉得它俩在笑。我对着照片上笑盈盈的陈香笑笑。第2层是一个包子,压得有些扁了,底下是昨晚剩下的卤兔肉、油炸的卤斑鸠和大头菜丝。第3层是大半盒小米粥,结了一层薄膜。我把这层薄膜拎起来,哧溜吸进嘴。小时候我就喜欢这样干,只不过是牛奶不是小米粥。

昨天晚上。陈叔去里屋休息了,小芸小松去同学家玩了。堂屋里,向姨坐东朝西,我和陈香在向姨左侧,我俩听向姨讲过去的事情,我俩时不时踫碰杯、动动筷子。

有首歌叫《听妈妈讲那过去的事情》。

昨天晚上,没月亮,是淅淅沥沥的雨,没有莲花般的白云,有醉了的陈香。

“瓜女子喝多了。”向姨说。

“没有,妈。”说完,陈香又把热乎乎的脸靠在我肩膀。

向姨讲带着两岁多的陈香去221基地,陈香吃柿饼吃得闹肚子。

“我怎么没印象呢?”陈香把小半杯酒转来转去。

“那么小,你记得住啥。”

向姨说那柿饼可多啦,还有风干了的苹果、梨、还有一箱箱的水果罐头,全都埋在沙土里了,想吃,自己拿把铁铲去扒。

陈香凑近我,她噘着嘴,红彤彤的脸,眼睛水汪汪有些迷濛,她一字一句,“哥,你肯定没这福气,那么多那么多好吃的,”她把酒杯举到我面前,“来,香香给你补起。”

向姨笑着摇头。我把酒杯拔出来,我说,“谢谢香香,谢谢香香。”我一囗喝了。

“酒呢?我的酒呢?”

“哥喝了。”

“哥爽快,香香都没喝,哥就喝了,”陈香抓住我拿酒杯的手,往自己嘴边凑,“香香也喝了。”

“好啦,好啦,不能喝了。”向姨说。

我扶陈香起来,她却直往下溜,我赶紧抱住。来不及征得向姨同意了,我抱起陈香,软绵绵的,接着她就搂住我颈子,像以前那样,偎在我怀里。说实话,我挺高兴。抱着陈香,横穿堂屋,过过道,太窄,我侧着身往里挪,进房间,转个身,轻轻把陈香放在床上,陈香不松手,箍得紧紧的,我的脸鼻子都贴在她的胸上了。

“这女子,醒来我批评她,”向姨说,“茶在桌上。”

“对不起,向姨。”

“你俩个呀。”向姨出去了。

老箍着可不是个事。舒服倒是舒服,又软和又温暖,还一起一伏,咚咚的像敲腰鼓,但向姨要是再来,看到还是这样总不好吧。

我想出个近似催眠术的办法,我细声、缓慢、声音拖得老长——香……香……,到……抽水房……啦……到……啦……到……啦……重复第二遍时,嘿嘿,有效果了,陈香的双手松了,软软的滑下去了。

我坐在方凳,我看着陈香。

我有一本《西洋油画》,是凤城的蔡叔在我上大学时送我的,黑白。里面有浴后的土尔其大宫女,草地上沉睡的法国女郎。她们很美,很美,但再美也美不过我面前的陈香。我没法形容,就像陈香第一次穿着游泳衣向我走来。

我给陈香盖上薄棉被。

向姨在收拾桌子,我帮,向姨不让。我抱着碗去厨房。

我兑了盆热水,取下陈香的毛巾,我回陈香房间,向姨在扫地,她看看我,啥也没说。

我解开陈香浅红睡衣的扣子,就上边的3颗。我给陈香擦脸,擦耳朵,擦颈子,一直擦到乳罩边。

我想解开乳罩,这样紧箍箍的,看着都难受。这乳罩的扣子还是在右腋下,我解不开。

我搓洗毛巾。擦陈香右手,从肩擦到手指,一个一个手指的擦。我搓洗毛巾,又擦陈香左手,还是从肩擦到手指,一个一个手指的擦。

隔着湿毛巾抚摸光滑细嫩的肌肤,这种感觉真是太美妙了。

香……香……游……泳……啦……我边呼唤边扶起陈香,我亲她嘴,亲着亲着她就有了回应。

我喂水,陈香浅浅吞一口,她眼睛睁开一条缝,她叫一声——哥……我的心一下软得像稀泥巴。我说乖。我又喂,陈香合上眼睛咕噜咕噜地喝。

“这才乖嘛。”

陈香摇头。

“乖。”

陈香还是摇头。

“乖。”

陈香点点头,眼泪一下就出来了。我捧住陈香的脸,左抹右擦。陈香张开嘴,往上仰,我轻轻吻住。

我去厨房,向姨还在堂屋,她握着扫帚站在门口向着门外。我倒水,洗毛巾洗脸盆,搭好毛巾,放好脸盆。我还想给陈香洗洗脚,我分不出哪个是陈香用的盆,哪张毛巾是陈香抹脚用的,就算了。

我洗碗。

向姨说,“我们家的男人不做这些。”

我说,“这不就有了吗。”

在堂屋,向姨要我坐,我坐在向姨的右侧,没坐主位。向姨问我这个月的开销,我说我不清楚,香香在记账,她清楚。我真是不清楚,我对钱一向稀里糊涂没个准数。向姨问我钱够不够用,我说应该够吧。向姨笑,说我是个甩手掌柜。我说我们都商量好了,从下月起我每月给家里交30元。向姨说这样也行,我先给你们存着。

陈香喊我,哥……

我看向姨,向姨说快去看看呀。

陈香把铺盖掀了。我摸陈香的脸,她抓住我,紧紧的按在怀里,陈香还闭着眼呢。我蹲跪,我摸陈香额头,她的太阳穴在跳动,看都能看到皮肤一下一下的弹。我把嘴贴上去,陈香的心咚咚咚的,我的心也咚咚咚的,跳着跳着,我觉得我俩就跳在一起了……

我出陈香家时,天还在下雨。向姨硬要我戴顶草帽。我第一次觉得自己应该留下,在陈香的床上抱着陈香。

现在,我出宿舍楼去学校办公室,天还在下雨,我没戴草帽。

在课间操时间,广播里放了《天鹅湖》。我进广播室,小郝在看《读者文摘》。小郝管广播兼学校的文书,她小眼小鼻小嘴,肤黑,脸上满是青春痘,身材不错,穿着时髦。听说11月要结婚,她男朋友现在还在科威特。

我说起《天鹅湖》,说我喜欢,说能在这种地方听到《天鹅湖》真是一种幸福。说着说着我就哼起了“小天鹅”。小郝说你这么喜欢,就让你听个够。她给我一把广播室的钥匙,又教我怎样放唱机,我会放,但为讨好小郝,我就耐心听她讲。我请教广播怎么放。她问我是不是想4工区也能听到。我说知音呀,你是我的知音呀。她说我们公司的姑娘好吧。我说好,好,太好了。她说你大李真是短平快还稳准狠。我说我们女排打得怎样?她说玄,玄,玄。

去年,我是敲脸盆点火把游行庆祝女排夺冠,今年,我没把这事放在心上。好像后天是决赛,我还是想知道结果。

我谢小郝,出广播室,跨进一条小水沟就是史地办公室。

王老师拿着课本在看墙上挂的中国地图。他过去是泥瓦工,凭父亲的关系去涪陵师专进修了一年。他又请我星期天去他家,我问还请了谁,他望望门窗、小声说就你们几个本科,我答应了。

隔壁是体育办公室,学校的3个体育老师全在。小郑叫我,我进去,小郑笑着给我一拳,我问为什么?小郑指高个的李老师,要他说。李老师说你大李艳福不浅。我说是,是,确实艳福不浅。小郑说错了,你以为是香香呀。我说不是香香,还会有谁,就香香嘛。李老师讲他妹妹传来的消息,说医院内二科的蒋倩倩表态了,蒋倩倩看上了那个叫大李的。我咦一声,笑,说叫那位蒋小姐去4工区找陈香,这方面的事情陈香全权负责处理。我们几个都笑。矮个子的英俊小生凃老师说干脆说给我算了。我说这是好主意。我指李老师,说叫他当月下佬。李老师不屑地瞥了凃老师一眼。

隔壁是英语办公室,我在窗前朝里望了望,没曲老师。过了。

物理办公室里只有小陈,我跟他说星期天的事,他知道了。他又说起蒋倩倩,我问哪个是蒋倩倩,他比划高矮、说就是那个一笑两个深酒窝、白净净的。我说正好呀,你上噻。他说别个看上的是你。我说你想不想嘛。他笑。我说你想,我们就想办法。他说想办法想办法。

出门,我还是不知道自己见没见过那个蒋倩倩。

化学办公室门口,万老师叫我,她眉飞色舞,叫我中午去吃青蛙。我说我一直在宿舍楼,啷个没见到老蒋抓的青蛙呢?她说刚抓回来,正剖呢。我说今天我屋人多,中午我来端一点。

我想陈香他们要吃青蛙。今中午,小芸小松也在这里,这是昨晚我回来时和向姨说好了的。

望一眼数学办公室,过了。

在语文办公室外面。老余给我一根烟,我说我买了包“重庆”,都搞忘毬了。老余说能不抽就莫抽,又费钱又伤肺。我点着,吸一口,肺好像没啥子,就是脑壳发胀。又说起上王老师家,老余问陈香去不去。我说早噻,我问问再说。我不想陈香去,麦子坪没给我好印象,如果她想去呢?老余说陈香去,温师傅就去,不去,都不去。老余都是温师傅温师傅的叫他婆娘。

老余又点上一根烟,我手上的还剩一小半段。老余压低声音说书记昨天找他了。我说准备发展你入党。老余笑,说滚啰,是你的事。我说我的事不找我,找你做啥子?老余说了解你,说是想叫你当团支书。我回了句滚啰。老余说真的,问我你的父母情况。我说你没乱说吧?老余说你啷个跟我说,我就啷个跟他说。我说这就对了,老子才没兴趣呢,还搞‘外调’。老余说当比不当好。我笑,心里说叫老子当副校长还差不多。为这念头,我要了一根烟。

再往北,是张教导主任办公室兼政治教研室,张主任两口子都教政治,就开了这么个“夫妻店”。他不在,他婆娘在。我笑笑,她笑笑。

跨一条小水沟,那边栋平房的第一间是副校长办公室,听说这位副校长喝酒喝成了肝硬化,住院,我一直都没见到过。

再往北,是杨校长办公室。

最后那间是荀书记办公室。

我正犹豫过不过去走走,电铃响了。

我在老余那里坐了坐,抽完了手上的烟,喝了几口他的茶。他去对面的坡上上课,我去小芸小松他们班上课。

下课了,放学了。小松一溜烟跑了,我以为他是去球场,我追出去,小松拎着蓝球在往宿舍楼跑,我问小芸,小芸说发神经呗。

陈香在宿舍楼的北窗口张望呢。这窗口高,只露出陈香半个脸,她一蹦一蹦的。我指给小芸看,小芸指陈香,陈香就不见了。

下梯坎,过公路,再下梯坎。陈香出现在楼道口,她穿着桔黄夹克,里边是白衬衣,这两件衣服都是昨天在麦子坪买的。她不想买,我硬要买。

陈香红着脸,她咬住下嘴唇,忍着笑,左手拎着的大盅盅一晃一晃。她迎出来,用盅盅指我,一直指着,到跟前,她说不许说我,不许说我。我都没开口,嘴还是被陈香捂住了。温暖、柔软、还有点好闻的汗味。

陈香、小芸去食堂,我上楼。问小松跑什么,小松说小人书呢小人书呢。

我房间有一纸箱的小人书,近一百本,都是在大学时买的,凤城家里还有半个书柜。我和小松把6号纸箱从床下拖出来,开封,小松哇哇叫,我叫他先去洗脸洗手。陈香、小芸回来,小芸也被支去洗,我和陈香就抓紧时间亲热。

先认真吃饭。馒头,昨天的剩肉,食堂的炒大白菜,老蒋万老师的丝瓜烧青蛙。他们喜欢吃青蛙,不怕辣,就是嫌麻,我说这种天气就是要吃点花椒,去湿气。

吃完饭,小芸小松洗碗,陈香用湿布擦试小人书,我时不时的“打打劫”,陈香说该换成睡衣哟,就不心疼这新衬衣了。我说这罩罩是不是也改造改造,昨天弄了老半天都解不开。陈香用小人书打我,问我还做什么了。我说哪敢,你妈妈守着呢。陈香双手“上阵”,说当着妈妈面你也敢。我说是妈妈帮我们看门,防着外人进来。陈香靠住我,叹口气,说,我的好妈妈呀。

他们看书,我睡觉。陈香靠坐在床,在毛巾被下,陈香的脚不停地、轻轻地在我腿上擦。有一回,陈香的脚被我夹住了,她的脚趾趾肚柔嫩无比(至少在当时,我还没发现有比它们更柔嫩的),像大蝌蚪,我挠她的脚板心,她笑,小芸问笑啥?陈香说不告诉你。

我睡着一会。

陈香摇醒我,我和小芸小松去上课。陈香说这下我可要美美的睡啰,我刮了一下陈香的鼻子。

两节课上完,我下坡,张主任叫住我。在荀书记那里,他直奔主题,杨校长也进来说。我喜欢这个杨大姐,冲这,我答应了。

当团支书的事,我没给陈香说。小芸小松各自选了两本小人书,我们一起去白涛河。

排洪渠里有不少的青蛙赖哈蟆。渠深坡陡,只有两道上下的台阶。它们极少有机会能逃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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