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课  思路：不同层次与方向的思路

一、什么叫思路

上一章讲到，写作不靠灵感而要靠思考。思考是一种行为，而行为则有力量，因此，我们也可以把思考水平高称为思考力强。

按照物理学的观点，力有三个要素：大小、方向与作用点。思考力的作用点，就是思考的发端，如前所述，思考是通过提问来开启的。思考力的大小，取决于思考者的习惯、兴趣及方法，它影响到思考的启动，以及能否保持思考的持续。思考力的方向，即思考的目标及路径，也就是本章所要讨论的思路。

所谓思路，辞典的解释是思考的条理脉络。这个是技术层面的解释。有时候我们会说“思路决定出路”，这个时候所说的“思路”含义就广泛了许多，它指的是在人生的道路上，我们面对迷雾、诱惑、坎坷、困难，如何做出正确的目标与路径选择，即找到出路，最终完美突围，迈入幸福成功的天堂。

这里我还是来讲一讲写作的思路。纵观各种写作课程与书籍，对思路问题的控讨，往往流于宽泛与表面，缺乏可操作性。有的老师教写作思路，就是教写作者如何列提纲，比如某老师说，叙事类的作文可以照这个提纲写：一、起因；二、经过；三、高潮；四、结果。而记人类的作文可以照这个提纲写：一、外貌；二、性格；三、事例；四、品质。虽然这样的提纲给出了一个大框架，可以解决写作者的部分问题，但是，我相信绝大部分的想写作的人，拿到这样的提纲还是难于下笔。

在我看来，就写作而言，思路问题包括找到思路、打开思路和延续思路。找到思路、打开思路和延续思路，除了与作者的知识、阅历、见识、经验有密切关系外，还需要技巧，其中的关键技巧就是前面所讲的“问答思维”，尤其是如何延续思路，是我接下来要讲的重点。

延续思路包括两个层次：一是一篇文章整体的思路，一是具体的思路。打个比喻来讲，整体的思路就像你从甲地到乙地，哪里是起点，中间经过哪几个地点，最后哪里是终点。而具体的思路，指的是句子与句子的延续，就像你在整体思路的指引下，一个步子一个步子怎么走，就是写了上一个句子之后，下一个句子写什么。

关于具体的思路问题，我于2020年曾经与广东省中山市语文名师张华老师有一次深度交流。张华老师多年来致力于作文教学研究，我们通过网络认识而成为朋友，很重要的一点是，他跟我一样强调写作是一门技术。张华老师提出了一个挺有意思的概念——句径。他认为，与其让学生去理解句型与句式这种毫无用处的概念，不如让学生掌握句径这个更具工具性的概念。因为，大多数学生都存在“写了上一句，不知道下一句写什么”的问题，而所谓句径，指的是一个一个的句子所组成的路径。懂得了句径，就解决了“下一句写什么”的问题，当然就解决了作文的问题。

句径这个概念是全新的，但是，我认为它与传统的思路这个概念差不多是同一的。只不过，思路属于不可见的思考层面，是从大脑的运行角度来讲的；而句径则是可见的，是从文字表达的角度来讲的，是思考之后外化出来的语句路径。

从甲地到乙地，把起点和终点以及中间要路过的地点，用一条线连接起来就叫做线路。对写文章而言，把从开头到结尾以及中间要表达的要点，用一条线连接起来就叫做思路。思路和线路比较类似，线路上那些一个个指往下一个节点的路标，就像思路当中的一个个的疑问句，因此，所谓的思路就是许多个有价值的、系统化的疑问与答案（问-答）串联起来的线索。

二、横向思考与纵向思考

我在第一章里讲到了评价一个人思考水平的“七度”标准，其中包括深度和广度，但是人们往往做不到有深度和广度，因此，这里专门讲一讲横向思考和纵向思考的问题。

对于什么是横向思考，什么是纵向思考，不同的人有不同的理解，大致上来讲，多数人会把横向思考从空间角度理解，即从多个方面、多个维度来思考一个事物甚至多个事物；而把纵向思考从时间的角度理解，把一个事物的历史、现状甚至未来进行比较分析。

我认为，这样的界定过于狭隘，把一个事物或者一类事物从多个方面、多个维度去分析，都应该视为横向思考，而仅仅人某一个方面、一个维度去深入分析则属于纵向思考，横向思考追求的是广度，纵向思考追求的是深度。举例来讲，我们讨论轿车消费问题，如果涉及到品牌、性能、安全性、价格、服务等，则属于横向思考，如果只是讨论安全性则属于纵向思考。

当然，横向与纵向具有相对性，这取决于思考范围的确定。在洗车消费这个话题范围内，安全性问题的思考属于纵向思考。如果我们仅仅讨论安全性问题，即思考的范围缩小了，但是我们又分别从主动安全性、被动安全性、事故后安全性和生态安全性等方面思考，这时候则变成了横向思考。

六顶帽子思考法的发明人爱德华·德·波罗曾经提出过“水平思考”的概念，他认为大多数人喜欢一根筋地进行“垂直思考”，导致思考不够全面和系统。

按我的理解，爱德华·德·波罗的“水平思考”可以等同于“横向思考”，“垂直思考”可以等同于“纵向思考”。但是，我要强调的是，高质量的思考应当是两者的结合，缺一不可。

布兰登·罗伊尔的《一本小小的红色写作书》一书里面讲到一个写作原则——支撑所说内容。即要求作者使用准确、具体的词汇支持所说内容。举例来说，你要表达的观点是：

公司利润下降了。

如果仅仅有这一句话，对读者来讲，信息量实在是太单薄了。比较好的表达是：

公司利润下降了10%，因为总体成本增加了20%。具体来说，较高的薪水支出是成本增加的主要原因。高薪资成本主要是管理层的薪资增加造成的，因为加班时间减少，付给工厂员工的平均实际工资下降了5%。

布兰登·罗伊尔指出了人们写作时常见的一个问题——不善于将观点细化。

要将一个观点进行细化，是我们在思考、讲话和写作时必须完成的一个基本动作。细化的目的包括以下三个：第一，可以给受众提供更详细的信息，以便受众理解和接受。第二，可以丰富语言，让自己的表达不至于过于干巴、粗糙和空洞。第三，可以更加全面的展示事物的全貌以及真实面貌。

如何来进行细化呢？我们应当从横向与纵向两个大方向进行拓展和挖掘。

所谓横向，就是在同一事物相关的水平面，从多个要素、方面、部分、角度进行拓展，可以增加思考的广度。比如，公司存在哪些问题？横向细化就这样回答：

公司利润下降了，产品质量下降了，员工流失率上升，资金链紧张……

所谓纵向，就是在一个事物的多个方面中只选取某一点垂直挖掘，可以增加思考的深度。比如，公司存在哪些问题？纵向细化就这样回答：

公司利润下降是最严重的问题。因为总体成本上升了20%，所以利润下降了10%。成本上升的主要原因是薪水增加，而薪水增加上要是管理层薪资增加造成的，因为加班时间减少，付给工厂员工的平均实际工资下降了5%。

总结起来讲，横向就是一个事物内容的各个方面，以及多个事物的并列；纵向则是就某一事物或事物的某一方面深入挖掘，而且就是用是什么、为什么、怎么办这三个元疑问展开连续的追问。

要特别说明的是，有些人思路过于跳跃，其实就是只做横向展开，处处蜻蜓点水，而缺乏纵深挖掘。而且，横向展开也缺乏系统性和目的性，只是随意的展开，就像泼到地面上的水，任意的流淌，而不像沟渠里面的水，有明确的流向。

三、具体思路的延续

前面所讲到的横向思考与纵向思考，既关乎一篇文章整体思路的展开与延续，也关乎具体思路即句子与句子之间的衔接与延续。接下来，我还要为大家详细说明与展示具体思路的延续，彻底领悟文字生成的秘密。

我们已经知道，写作其实就是在自问自答，这是写作思维的底层逻辑。那些看似没有问句的叙述体文章，文章中的每一个句子都是靠“问-答”在推进，每一个陈述句都是在回答某一个问题，甚至一个句子的前半句与后半句，都是分另在回答不同的问题。我们来看一个例子：

最近我心情不好，失眠、厌食，四肢无力。 

最近我心情不好，上周我被老板炒鱿鱼了。 

最近我心情不好，我想下周一个人去丽江。

这三个句子有什么区别？前半句一样，下半句不同。这个不同是怎么产生的呢？就是因为中间的问句不同。我们不妨把省略了的问句还原出来：

最近我心情不好，（有什么表现呢？——是什么）失眠、厌食，四肢无力。 

最近我心情不好，（为什么会心情不好呢？——为什么）上周我被老板炒鱿鱼了。 

最近我心情不好，（怎么让心情好起来呢？——怎么办）我想下周一个人去丽江。 

看到没有？这也许不算是一个惊天的秘密，但是，这绝对是无数人都没有发现的秘密：文字就是这么生成的的，思路就是这么延续的。几乎所有的人，都以为写作只是把脑海里面的陈述句，一句一句地挤出来变成文章，然而，我们忽略了在某一个瞬间，脑海里会浮现出一个清晰的疑问句，它让我们获得了一个陈述句甚至一段话，我们把它变成了文字；也可能在某一个瞬间，一个一闪而过的疑问句诱发出来某个陈述句，我们把它变成了文字，但是，我们却完全不知道那个重要的疑问句的存在与作用，我们以为是灵感来了，甚至以为“下笔如有神”——获得了神的帮助。

等灵感，灵感不来；靠神助，神也不会管你！写作一定要靠思考！因此，这句话大家一定要记住：

没有话写的时候，就给自己提出疑问。

下面，我们再把崔永元的一段叙述体的文字，拿来还原成问答体，并做解读，从而加深对具体思路延续的理解。这段文字，来源于崔永元的《有话说》一书中的文章《就跟在“家里”一样》：

很多时候，主持人不需要把自己当成一个主持人，他要把自己想象成一个火车司机，谈话的线索就是火车轨道。每开到一站，火车停下，你会下去检修车辆，乘客也会下车，有人想买烧鸡，有人想买汽水，有人可能就只是想抽根烟。你会和他们说话，也会听他们彼此之间的交谈。他们可能早就认识，也可能素昧平生，他们聊的话题可能是天下大事，也可能只是家长里短。总之，各种情况都可能出现。

然后火车开走了，到了下一站，又会重演刚才上一站的所有情景。一批乘客下车了，也会有一批新的乘客再上来。这个场景是不断变化的。当火车开到终点的时候，也许就是你所有的谈话完成的时候，你会发现自己不仅仅是读了万卷书，更是真真实实地和所有人一起穿山越岭，行了万里路。

但无奈，现实生活中，这样的火车司机实在太少。

我们把上面这段文字还原成问答体，又是什么样的呢？

作为谈话类节目的主持人，怎么才能做好这个主持人呢？很多时候，主持人不需要把自己当成一个主持人，要当成什么呢？他要把自己想象成一个火车司机，为什么要想象成一个火车司机呢？谈话的线索就是火车轨道（注：这个轨道就是节目策划方案的规定吧）。火车到站后，司机该干什么呢？每开到一站，火车停下，你会下去检修车辆，乘客会下车吗？乘客也会下车，乘客下车干什么呢？有人想买烧鸡，有人想买汽水，有人可能就只是想抽根烟（注：这三个排比句就是横向思考的结果）。假如我是司机，我会跟乘客交流吗？你会和他们说话，也会听他们彼此之间的交谈。乘客之间一般是什么关系？他们可能早就认识，也可能素昧平生，乘客之间会什么话题？他们聊的话题可能是天下大事，也可能只是家长里短。总之，各种情况都可能出现。

火车继续往前开将有什么情形？然后火车开走了，到了下一站，又会重演刚才上一站的所有情景。跟上一站完全一样吗？一批乘客下车了，也会有一批新的乘客再上来。这个场景是不断变化的。火车到达终点，就是节目结束吧？当火车开到终点的时候，也许就是你所有的谈话完成的时候，作为主持人有些什么收获？你会发现自己不仅仅是读了万卷书，更是真真实实地和所有人一起穿山越岭，行了万里路。

你刚才说的应该是一种理想状态，现实生活中这样的司机多吗？但无奈，现实生活中，这样的火车司机实在太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