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子

叶子

发表于 2017-04-30 19:56: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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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参加#青春不一YOUNG#征稿活动,本人承诺,文章内容为原创,且未在其他平台发表过。”

黑夜如同一只无比美丽的大眼,蛊惑她种种妖异的光,诱惑你的眼睛和心。如何可以在这样的黑夜里飞的更高一些?你努力穿透云瘟雾氲的阻扰,看见梦中的白鸟在天河的对岸自由的飞翔和歌唱。你曾经想象梦想可以飞得那么遥远。                  ——伊然日记摘

1  寝室里的6个女孩

伊然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到阳台上。

这个内陆的小城,空气很干净,夜灯如明珠一般璀璨。夜空幽远寂寥,仿似经年女子苍白寡淡的脸。

偶尔的,却有几朵烟花如流星般在空中散开、湮落。是谁说起,人生也如这美丽的烟花,短暂的绚丽后,是陷入无穷黑暗里的久久挣扎。

一整天,伊然都这样沉默不语。这是一个沉静的女孩,总是把心事遮掩的太深,然而又不擅长掩饰,让人能感觉到她的沉思。她低头的时候,眼角的垂泪痣随着凝神的眉一起陷入沉思,脸上的神色仿佛是又欢快又犹疑,时时有一抹捉摸不透的疯狂在眼睛里轻轻游离,只是从不吐露。

这是J大校园生活区的3.19女生寝室。寝室里一共6个女孩,如同命运挤促在一个车厢里的乘客,来自于不同的方向,也不知道今后会走向何方。

靠南的下铺轻轻捣出一首王菲的歌:

……剩下的梦想不断地做,上升的气球不断地破,别难过,没原因,有结果……

声音飘缈,仿佛传自天堂。

夜风有一搭没一搭地逛进来,把窗帘吹得高高翘起。

奕南猫在她的床上,一边往脚指甲涂蓝色指甲油,一边没头没脑地跟着歌哼唱。瘦小的身子随着节奏一荡一荡,脚趾上涂的深蓝色指甲如同夜精灵的眼睛,随着风起一闪一闪地晃。

何如坐在床沿上,眼睛不着边际地盯着白墙,神思仿佛飘在很远的地方。

“这是新生活的第一天。”伊然摊开日记本,弯腰伏被写下了这一笔。

走廊里的灯昏昏沉沉地摇晃,仿佛女孩子们凄凄惶惶的心事。

2    激情和浪漫的摇篮

这所大学位于Z省的西南部,坐落在一块巨大的盆地里,四处被青山和白房子包围。生活在这里,仿佛是套在一个硕大的牢笼里,云层低覆,时时有透不上气的窒息感。

尤其夏天的晚上,热气随着四面八方的风一潮一潮涌来,聒噪的知了不知疲倦地在耳边鸣鼓。置身其间,仿佛是流落到《十面埋伏》的陷阱里,心底燥热凄惶,然而没有方向。

J城只有一个好处,低洼的盆地容易积水,西南角地势低,整一块都被水包围了,略高的山头远看着也只露出尖尖的影。夏日里,白昼变得无可比拟的悠长,下午4、5点钟以后就是泛舟的最佳时候了。

天尚未黑,暮色低霭,湖面上弥漫一片烟色的朦胧。可以看到散落在各个角落的人,他们驾着小船一边飞快地行驶,一边高声地说笑。湖边到处是荧荧的篝火,一张张年轻张扬的脸,几乎都是J大的学生。

这里是衍生激情和浪漫的摇篮,紫娅则是其中的一位佼佼者。

紫娅穿一袭淡紫色镶花蕾的裙子,薄薄的小嘴唇上下翩飞,如花蝴蝶般穿梭在其中。她不仅仅是漂亮,身上还跳跃着一种不甘落寞的活力。

紫娅和伊然来自同一个小镇,又是高中同学。同桌三年,直到一起上了J大。有时候想起,伊然觉得这大学真是一个大染缸,紫娅以前素面朝天的清纯,现在却涂得花枝招展、眼花缭乱。反而陌生了许多,也遥远了许多。也因此,伊然就常找借口拒绝和她去玩。

不知道为什么,这一次伊然没有随意拒绝。这几天心里仿佛压着什么,也是很沉闷的感觉。失魂到底有几天没来信了?为何连电话也没一个?

蓦的悚然一惊,难道我真的在谈恋爱了?一个没见过面的男子,怎么值得自己这样牵肠挂肚的想念?

她摇了摇头,努力压下这个念头,但还是压不住发烫的脸。

3    6个女生加5个男生

礼拜六下午等太阳的热劲过去后,他们一行人骑着自行车出发。6个女生加5个男生。

伊然寝室里除了习葭和何如拒绝加入,其她4个都来了。紫娅那边带了她寝室的肖洁,是一个来自T城的女孩。男生中,孤天和未子是伊然她们的同班同学,张扬是以前紫娅曾经引见她认识的,还有两位据说是化学系的,是紫娅的朋友。

紫娅坐在张扬的后座上,一路上唧唧咯咯不断和张扬逗笑。她依然穿了那身紫色的裙子,柔柔的裙裾随风飘舞,间或露出如耦合般娇嫩的小腿。没穿袜子,白晶晶的脚趾上涂了淡紫色指甲油。

伊然看的不由叹气,紫娅和奕南真是一对活宝,都有无可救药的恋色癖。一个紫宝宝,一个蓝宝宝。

夏末的风非常凉爽,天空澄澈湛蓝,仿佛情人纯净的眸子。

这一片叫做月亮湖,周旁的山丘一层层往外延展,中心托住这一汪湖水,从上空往下看正如一株张开的芙蓉,所以这些小山头统称为“芙蓉峰”。湖水呈深绿色,远远看着如同翡翠般润洁。

在湖边管理处租了一条轻便的小船,湖水轻轻地漾一漾,抖开如荷叶般的涟漪。小船便开始一点一点滑入湖中。

划水的男生个子特别高,黑黝黝的肤色非常吸引人。手微一用力,就可以清楚地看到微微凸起的青筋,这是非常健美的一双手。

“这样的男子,一定可以悉心呵护他的爱人。”

不知道谁悄悄地一句话,引起了女孩们会心的微笑。

夏末的荷花将败了,荷叶田田地盖住了水面。

也许是被这一片宁静的湖色吸引,难得紫娅也安静下来,不知想什么心事。眼波流转,脸红扑扑的。

伊然和她坐得近,悄声问她是否有新男朋友了?

“是那个张扬罢?”

紫娅微红了脸,默认了。

张扬长得很周正,左脸上有一个浅浅的酒窝,嘴角喜欢带一抹淡淡的笑,能弹吉它,唱一手沙哑的歌,是个非常迷人的小伙子。

“怎么了?想你那千里的郎君了?”紫娅返回来调笑她。她们都知道,她有一个网恋男友,便有了更多的谈资。

暮色如轻的傍晚,他们就在湖边进行这次的浪漫晚餐。

是非常丰盛的烧烤大宴,包括猪、羊、牛、兔、鱼;主食也有好多种:玉米、年糕、米饭,面条,简直杂烩的乱七八糟。烤焦的猪肉,未熟透的鱼肉,黑色的玉米,一张张被晚风和炭火熏得红彤彤的脸……

如诗如画的这些“卷”从眼前飞掠过去的时候,忽然停顿了一下,这是一个小小的意外。

也许只是晚饭后回去路上一个不经意聊天的话题。

主题是:生命中最重要的三样东西。

你不必要太快回答,也许它们是你毕生追求的,思索的,向往的,完美的。也许,也是让你一生受困的。

紫娅首先抢着回答,是爱情、快乐和亲情。

晓雨的回答,是浪漫、快乐和和平。

奕南抠着指甲久久没有声音,忽然扬声问起旁边的孤天。

孤天很认真地想了想,说,“我觉得生命中最重的三样东西,应该是职业、父母,还有……”

“还有什么?”奕南追问。

“还有我爱的女人。”

“还有我爱的女人。”一边有意无意地瞟了眼走在前面的素问。

伊然却觉得惘然,又有些恍惚,是空荡荡无处着落的惶恐。关于未来的设计,谁能给自己一个确定的方向呢?

4   间或相见,恋情才能持久

这个礼拜六,留守宿舍的习葭拒绝出游有重要的缘由。

就在那天上午,习葭的男友流天将过来。流天在N城,离J城有5个半小时的路程,通常要乘坐半夜的火车,天将亮的时候到站,每次见面都是一个惊喜,扑进彼此久久守候的温暖怀抱。

站台上那一盏幽微的灯,仿佛是历尽沧桑的老人眼,沉静地看来来去去的恋人,一次一次经历着生死劫难般的生离死别。

流天和她是高中同学。他是班里的学习委员,有各种最新的考卷和参考书。习葭能够记起他最初的样子,就是把一卷卷试题塞在她抽屉里时的不张扬的微笑。

后来,每个礼拜六回家的时候,习葭很自然的坐在了流天自行车的后座上。那些蓝天白云的日子,每一刻都让习葭觉得无比温馨。

报考时,他们一同填了H大,希望能够同时在那所著名的高校里圆满梦想。结果,都差了几分不能如愿。流天被N大的建筑工程学院录取,而习葭却被J大的人文学院录取。习葭原想再复习一年,可是流天不愿意放弃他喜欢的专业。离别不过是暂时的,他抹去习葭颊边的泪,告诉她米兰-昆德拉的一句话:间或相见,恋情才能持久。

她相信了,他们每隔两个礼拜见一次面。只要她开心,他会辗转3路车送来的热热的小猪蹄子;他高兴的时候,她会甩起水袖,唱一段家乡的越剧小曲,一个乐颠颠地唱,一个乐颠颠地听。

在她们七嘴八舌谈论某种小饰品或者兴高采烈地聊起哪个帅小伙的时候。她只喜欢一个人坐在角落里抒写自己的心情,总是情不自禁想起了流天,那样灿烂而温柔的微笑。

关于一些未来的设想,也早早被两个人掰着手指述说了一遍又一遍:毕业后买一个不大的房子,然后是颜色、家具,有很多需要忙碌的呢!这个房子不要多少考究和豪华,但是要非常温馨……是可以这样,把生活想象得更加美好和热烈吧?

火车没有到站的时候,广场上热烈的灯把她孤单的影拉得很长很长。

5   她的影子在这里流浪

整个晚上,寂静的寝室里只留了何如一个人。

她是笑着注视最后一拨人——习葭和流天手挽手走出寝室的。望着他们逐渐淡出的身影,她站在空荡荡的寝室里,立时觉得3.19忽然无限扩大成了一个空荡荡的地方。空荡荡的,只留了她的影子在这里流浪。

把日记本拿出来,呆呆地怔了半天,还是不知道该写什么?有时候,她会想,人的命运会是什么样子呢?她最思念的沉久只是一个轻轻的回旋,如蝴蝶般轻盈地打一个旋,如孤鹤般落往宿命的彼岸,就再也见不到了;而最最亲厚的父母又在某一个冰冷的早晨分道扬镳……

混乱的思维让她感到疲惫,好像灵魂已被抽空,只留下一个空壳在这世间麻木而机械的活动。

不要再回忆,不要再回忆。可是却无法阻止回忆总如潮水般的汹涌而来。回首望去,镜子里那个形单影只的人是多么的孤单?寝室里热闹的时候没人注意她,冷清的时候她却不知该去注意谁?

只要一闭眼,沉久的影子就重重叠叠地压过来。她宁愿把自己打磨成机器,只知道看书,学习,看书,学习,直到把自己累得只能吃饭和睡觉。有时候真羡慕何如、素问她们的活力,生命原本可以如此自如和张扬的,她却更像一只落日下的灰老鼠。

慢慢抬起头的时候,书本上的字眼越来越模糊了。不知道怎么就走了神。

6   他们是一尾尾回归深海的鱼

秋天的第一阵风刮起来的时候,J城忽然有了一丝凛冽的气息。

一晚上都无聊的要命。从下午4点半吃了晚饭后开始。素问被孤天约出去看碟了。奕南搬了本安妮的书躺在床上看得津津有味。习葭坐在床上翻飞灵动的手指,织一件浅蓝色的毛衣。床头的台灯晕出一层淡淡的光,罩住了她忙碌的影子。这样一件毛衣,抽出两个星期的晚上,估计也就能够完成了。天快凉了,流天,他会喜欢吗?

经过几次的亲密接触,习葭和流天的关系早已众人皆知。每次流天来的时候,大家都会乘机“宰”他一刀,请客、买零食,仿佛过节般欢快。

指尖忽然一痛,原来是被尖利的织针扎到了。眉头不自觉一紧,脸上却还是微笑。织一针就不由想一想,爱情给予人的快乐,真是什么都不可以替代的。

晓雨约了伊然上网。晚上的人真多,学校附近几十个网吧几乎都走了遍,才好不容易找到一家刚下人的。

网吧里昏暗的灯光和恶臭的烟味以及夹杂了各种怪味,这种糜烂的气息有一种奇怪的诱惑,也让伊然觉得恶心。身边不时有人对着屏幕傻笑,或者是激动地击键如飞。夜色朦胧的网络仿佛是看得见的万家灯火,在延伸的黑暗里铺就了一条喧嚣的路。路上熙熙攘攘、欢歌笑语,热闹非常。

很多熟悉的id挂在oicq上,网线的另一端是一个你认识或者不认识的人在出没。网络给予人的感觉,如同是一尾尾回归深海的鱼。这种诱惑尤其吸引了是这些曾经被考大学压抑得死去活来的学生。

晓雨自从进了聊天室就忙得不亦乐乎。网络把她变成了另一个人,热情、激动、微笑或者大笑,白日里看不到的表情,仿佛这才是一个真正的晓雨。

伊然打开信箱,里面赫然躺着一张失魂寄来的卡片。

轻轻一点击,卡片哗然张开,画面是遗落一地的黄叶。有风旋转,零落的叶子也在风中旋转。

卡片的右边淡蓝色底子上有几痕淡淡的字:

然:今天才看到这封信,昨天我怎么就没有想起来呢?还好,今天看到了!有些事情总是很无奈的。只要心里都给对方留了位置,我想再多的苦难我们都能挨过去的!比如相思……常常想象和你在一起的日子,可我却不得不控制自己的思念,只有一份莫名的牵挂萦绕在心头,却又是永远都挥之不去的!

泪水忽然不由控制地滑出伊然的眼眶,其实她并没有觉得悲哀,但泪水就这样忽然地来了,有些手足无措。

把耳机戴上,耳朵里传来了那支无比熟悉的旋律:

……剩下的梦想不断地做,上升的气球不断地破,别难过,没原因,有结果……

7  未来无始终的方向在哪里?

过了年以后,又开始流行一种时尚游戏:见网友或者是话友。当然不需要真的见面,如果你在指定地点看到的是青蛙或者恐龙,大可不必理会地招摇而过。这个游戏叫做放鸽子,对于寂寞的灵魂,充满了一种新鲜和刺激的神秘感。

晓雨已经偷偷地放了好几回鸽子了,可惜总是没有见到让自己一见钟情的人。

紫娅也见了几个,后来不咸不淡成了普通朋友,经常在一起唱歌跳舞。

听说紫娅近日又交了一个很要好的网友,是H城的,经常半夜三更煲电话粥,还三番两次地给她寄了礼物过来。

懒洋洋地躺在床上,伊然把手边的书都扔在了脚边。

3.19寝室里素问如同往常一般又打球去了,奕南和晓雨都猫在被窝里睡觉。习葭和何如则上图书馆用功去了,寝室里显得非常空寂。

枕头上只有一张薄薄的纸片。

把脸贴在纸片上,翻来覆去,坐卧不安。为什么怎么躺都不觉得舒服呢?为什么纸上的字也红红的有些刺眼呢?

伊然下意识又把那张纸片展了开来,虽然看了不下十几遍了。

纸上草草的,只有几行字。

“哈哈,昨天上网又看到你的信了,知道你的电话,想和你说点什么的,终于没有说,再傻等了一会儿,知道你不会来了,因为已经夜里10点多了,于是就悻悻地离开了……今天醒得特别早,感觉有点凉,不知道你带厚衣服了没有。落一叶而知秋至,当你看到那翩翩的红叶在落下的时候,可曾想到,炎热的夏天即将过去了呢?”

这是第一封,蓝色钢笔字,浑厚清圆的字迹。或者也是最后一封?谁能预测?谁又能够知晓?这个奇怪的失魂,该用什么词来形容他?

如果过去有一个无始终的方向,那么未来无始终的方向又在哪里呢?爱情仿佛是走在河之彼岸的黑眼,用一种奇怪的眼光打量伊然。想起来,胸口如中重击,忽然就腾起了无边的惶惑和恐慌。

8  下了新年的第一场雨

入夜,淅淅沥沥,下了新年的第一场雨。

晓雨晚饭后直接奔“一网情深”去了。

闷闷无趣的雨天,饭后大家都闷在了寝室里。

奕南手捧一本最新的《女友》,一边打开随身听,戴上耳机,完全陶醉在自己的世界里。

习葭后背垫了枕头,坐在床上给流天织毛衣袖口的最后一截。

素问是最耐不住寂寞的,平日里每天要出去打半天球。今晚却有些反常的摊开了一本《语言逻辑学》,低头认真研究起来。

只是忽然来了兴致又拉着伊然聊上半天。不过是最近新出的人物,谁最有魅力,某个老师讲课忒让人恶心,哪里的小吃最有味道一类的话题。不咸不淡,却是履嚼不烂的话题。

忽然聊起何如,在大家看来,她总是有些不合群的样子,平时话也说得少,心思却又非常的敏感,又不爱和人交朋友。只是学习上的韧劲让人敬服。

“不过,我总觉得她有点什么问题……我夜里有时候听到什么动静,好像是她床上传来的……”期期艾艾的,素问还是低声吐了出来。

“也许是梦魇,她好像身体不是很好。”伊然猜测。

忽然,一阵鼻息鼾声轻轻响起,听得何如一个翻身,传来了低低地啜泣和呜咽。

“原来她在床上?”素问回头向伊然吐舌头。

沉静了一会,依然是不间断的呜咽声。伊然爬下床,拉开何如的窗帘,只见何如整个缩在被子里,闭着眼睛牙关紧咬,一边挣扎一边流泪。

原来是被噩梦湮住了。

何如觉得仿佛是被什么巨大的东西堵住了自己的胸口,眼前怪异地出现一个又一个无比熟悉的脸孔。她拼命想抓住他们说点什么,一回头却又什么也找不到了……

忽然一阵飘忽的风刮过来,何如抬起头来,看到了一张非常干净的脸颊,大大的双眼,眼睛里隐隐流露出忧郁的光芒,仿佛是沉默不语,又仿佛带着奇怪的神思微笑。

黑暗中她伸出自己苍白冰冷的手。多么想永远拥住曾经的温暖?

可以么?沉久。

寂静的深处忽然传来一声冷哼,她惊恐地看到那张慢慢转过来的脸,红色血浆顺着他宽宽的额头,一滴一滴缓缓淌了下来……

“阿!~~~”一声大叫,猛睁开眼。

循着迷蒙的灯,却是南柯一梦。

9  “温暖牌”袜子的流行力量

夜里十点25分——寝室大门关闭前的一刻,晓雨披着湿淋淋的雨衣回来了。居然扫去了连日的愁思和焦虑,兴致勃勃地缠着习葭要学织毛线的技巧。

奇怪的是,她并不真想学针织——习葭对她讲的一大堆理论和针织技巧,晓雨都没有耐心仔细听。她告诉大家,现在十万火急要办一件事,前后只有一个礼拜的时间了。不过,用这段时间织一双手套总是绰绰有余了!

“手套?”

大家面面相觑,然而谁也没有想到,这个不是非常有创意的主意,后来竟然泛滥成灾。一段时间里,送给恋人自己亲手织就的“温暖牌”袜子或者围巾,一度成为学校里最时尚最温馨的礼品。

无论是哪个女孩的手上提了毛线,你就可以大胆地猜想,她一定在恋爱了!

伊然后来得知,晓雨千方百计探知了风向标的生日,并打算把这个礼物亲自交与风向标,作为“见光”的道具。

“有没有想过‘见光死’?”伊然问她。

晓雨没有作答,闪亮的眸子明显暗了下去。这个风向标在她心里是有一些位置的。

紫娅这段时间为了她的阿拉丁,也是废寝忘食,得知习葭是针织高手后,一连几夜蹭在伊然的床上不肯下去,每夜都是揉着红眼跟习葭学针织。她买了棕色的海马毛线,用心学习针织之技,又以最快的速度织好一双厚实的手套,并且在第一时间寄给了H城的他——现在她习惯称阿拉丁为“他”了。

只有习葭在抚摸自己织好的毛衣时,会无限感慨地想起流天。他们是彼此说好山盟海誓的,如何能与这些浮躁之人的泡沫爱情相比较呢?

小暑的前一天,为了给紫娅买生日礼物。伊然约了新认识的小雅上夜市逛街。

小雅是一个安雅又不乏活泼的女孩子,长得甜美可爱。许是无意的巧合,她们竟然同来自于青石镇,彼此性格相合,与伊然第一次见面就结下了深厚情谊。

J城的夜市非常丰满,夜灯流离犹如璀璨珠光。琳琅满目的商品摆得到处都是。

伊然选了一个精致的红色钱包,小雅则买了一个小巧的框架——想来爱美的紫娅一定会喜欢。

转过青年广场的林堂街时,伊然忽然瞥见不远之处的电话亭,有一个蓝影子在摇摇晃晃地闪动。

是奕南,她蓝色的头发在风中漫无目的地飘,蓝色的眸子在夜色里挥发某种奇异的色彩,眼睛盯着虚无缥缈的一个高处,嘴巴对住了话筒,喃喃言语……

10  没有归路的灵魂

夜风呼啸而过,奕南在寂静的时候总能听到一个奇怪的声音。

一遍一遍,在耳朵边飘忽和旋转。

即使温柔的月色,奕南一遍遍地回想和拒绝,却总是记不起童年的血色模糊。

奕南没有父亲,母亲何爱莲是个半聋的残疾人。

奕南出生和生长的环境非常奇特,除了残废的母亲以外,姨妈是半聋,姨父则是全聋。

唯一的姥爷据母亲的记忆是非常健全的人,可是没有捱过“文化大革命”,一根草绳结束了自己的性命。

半聋的母亲经常酗酒,喝得多了又哭又笑,摇醒奕南,给她看自己当年的照片,一次又一次,一年又一次,奕南在睡意模糊间,觉得自己渐渐走向了照片上的容颜。

照片上的女子丰满又纯情。细长的眼,倔犟的唇。只是在无知岁月里,因为无知的罪孽而怀上了孩子。

初恋的男人不敢要她,出事后远走他乡;订了婚的男人用一个破麻袋把她绑到家里,狠狠地毒打一顿,然后赶出家门。她成了半聋的残疾人,从此在寂寞和痛苦中煎熬,一年又一年,怨毒的种子贻害无穷地传给了奕南。

奕南从小瘦缩的如同一只灰老鼠,在瑟缩的寒风中一天天成长。她厌极窒息阴冷的家,也厌烦和亲人用手语打交道。她是一个正常人,她渴望和正常人交往,过正常的生活。

她性格上胆怯害羞,然而行事上却乖张不羁。八岁的时候爱上了邻居男孩牧真。那是一种单纯的爱而并非简单的喜欢。奕南回忆的时候一直强调。

牧真是校学生会主席、校篮球队主锋,才华横溢,一直是这个小镇的骄傲。奕南因为拥有这份幸福,曾狠狠地鞭策自己努力学习,一度露出她平日里不显山不露水的敏捷和才思。

他们走在一起,她小心翼翼的恋爱,小心翼翼地依恋对方。

十五岁的时候,奕南把干净热烈的初吻给了牧真。牧真拥着娇小玲珑的她,青春的潮动第一次有了风涌的感觉。他贴着她小小的耳朵,紧张地呼出一口热气。他们彼此温柔的抵着额头,轻轻摩挲,久久不愿意分离。

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夏天没有过完的时候,牧真一家忽然搬走了。没有只言片字,干净的不留一丝痕迹。留给奕南的,只是关于牧真温良的初吻和热气的回忆。

整整一个冬天,奕南久久地沉默在自己的世界里,学习成绩猛地跌到了原来的中游线上。

这个寒冷的冬季她告诉自己:爱情是烈性毒药,生活是沉闷的过班车。快乐也许是一口曾经温良的泉水,痛苦才是无边无际的大沙漠。

那以后她得了奇怪的病证:拒绝白天而喜欢黑夜,渴望与人交流,然而又拒绝面对面地沟通。

有时候半夜醒来,就点一支烟或者抱着电话一直坐到天亮。

城市里行走的风景,大多是没有归路的灵魂。

11  恨不得夜夜秉烛聊

奕南和紫娅是同一天生日的,这一年的最后一天,伊然、晓雨、何如还有习葭,大家坐在月亮湖畔的草地上,忽然想起很早以前的那场郊游,又是一年了。

新一学期有一件让伊然非常惊喜的事情,将近两个月未打开的信箱,里面满满当当的,几乎都是失魂给伊然的信!

坐在床上一封封翻看,伊然不由泪水盈然:他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男子?为何这般执着这般牵缠着她?似乎一颗心也要被揉碎了。

她不知道该怎么办?女孩初次面临爱情的困惑和迷惘,在这个敏感的孩子身上尤其突出地得到深化,因为他们隔了那么远?遥远的爱情是一首浪漫的歌,她抵不住这种浪漫的侵袭,有时候惶惑有时候不安,有时候又会傻乎乎地眯着眼笑。

心情不好的时候,素问不知道从哪一根神经最先感应,会执了伊然的手,死拉活拽要求一齐去打球。是的,寝室里这一堆人中,伊然最喜欢的一个,还是素问。

从第一天起,伊然就喜欢素问的直爽和干净,素问是一个活得很纯粹的女孩,圆圆的娃娃脸,两个小酒窝,笑起来很诱人的天真。

她们的友谊就这样开始了,一起洗澡,一起洗衣,一起晚饭,恨不得夜夜秉烛聊天。谈论心底朦朦胧胧的感觉,伊然为杵在心底的失魂,素问为曾经美丽的初恋,两个女孩惺惺相惜,为了心底的温暖而自伤和感动。

素问是一个运动型女孩,她喜欢打球,每天都要混在孤天他们一伙大男人里面打球。篮球、排球或者乒乓球,从场地上汗津津下来的时候,孤天总是会自然地递上一杯红茶。

看到个子高高,长得如同一匹黑马般的孤天杵在眼前,伊然不免顺便开两句玩笑。素问却从不承认和他有过任何超出友谊的特殊关系,说到底,只是哥们。

有一天晚上在寝室里,大家聊天的时候,她和伊然又聊起孤天。

一心听歌的奕南忽然拿起话机,拨了拨又放下,转身回到床上。

“那么你和他究竟是怎么关系呢?——我看他,一直对你有意思的。”忽然奕南轻轻问了这个话。

她伏在高高的床上,背后的墙纸是开得非常热闹的蓝蔷薇,深深浅浅的蓝,是她们逛街买墙纸时,她一眼相中的。

“就承认嘛?有什么关系?”奕南坏坏地笑,手里燃了一支烟,一口深呼吸就吐一个淡淡的烟圈。

“我有男朋友的,不过,是曾经。”素问一个激灵,居然招出了她的初恋。

“难道他在你心里就没有一点位置?对你那么好。”

“好又怎样?我谈过恋爱,对他就是没感觉。”素问黯然地说,从奕南手中接过一支烟把玩。

奕南不再说话,走到窗口空气潮湿的角落,又点了一支,然而这次直到它燃尽,却再没吸一口。

这也许是她第一次给自己放假,不动电话机,也没有吸烟,只一支又一支地燃,停在手中,看它慢慢化成细细的灰烬。

12  周期性的抑郁又犯了

晚饭后,何如一直坐在寝室里,拼命压抑自己的情绪,好像是周期性的抑郁又犯了。

不知道为什么,想流泪的冲动怎么也抑制不住。

一阵寒风刮来,惊起的寒气让暗淡的日光灯闪了闪。

“快睡吧!”

是习葭懒洋洋的声音,最近她的心情不是太好,有一段时间没听她提起流天了。

伊然郁郁地躺下。

感觉冷风一阵一阵灌入,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寒。

这个夜晚,伊然总觉得睡不踏实。

缥缈模糊的所在,总有一个声音在轻轻呼喊她的名字,仿佛是黑暗的森林又仿佛在无边的云端,她觉得失去依靠,无法把住自己。想靠近仔细看看是谁,那人却飘来飘去的,总是见不到正面的脸。忽然觉得脚下踩空,身子飘飘忽忽地向一个不见底的深渊坠落……

陡然从梦中惊醒,额前尽是细细密密的冷汗。

何如不知道,这是第几回,从梦魇中惊醒。

窗外月色凄冷,凉风吹落的枯叶旋转无比优美的舞姿,冷月印照在何如的脸上,无比苍白。

父亲、母亲,还有沉久的脸,一张、一张,总在眼前晃动,旋转。

她得知他们离婚的时候,正是高三最后一个学期的课程。父母隐忍再三,然而还是被她无意的得知了所有破碎的一切。

何如泪如泉涌,不敢相信,父母将近二十年的恩爱会说散就散了。反而是父母过来劝慰,还是一样的,你是我们的女儿,永远不会变。

“永远”的实质不过是你持之以恒的怀疑和知道真相的简单过程。何如止不住的悲伤,一夜之间仿佛忽然悟透了人世的转换和沧桑的迁移。

那是一段对未来对明天充满怀疑和绝望的日子。她每天清晨早早起床,骑自行车从城市的北边到西头,然后会一个人跑到西边的双菱山上,看火红的朝阳一点一点升起的过程。

那一个时刻,她真想做一个轻盈的自由落体运动,从高高的山顶,俯视的诱惑有着无比巨大的魅力。

她在日记本里轻轻问自己:我们为什么要离开那么远?为什么会离开那么远呢?多么希望离开的一切只是一个梦,睁开眼,依然是相敬如宾的父母和温暖的家。

沉久就在这时走进她的心扉。

那是一个落寞的清晨,她站在双菱山上,忽然朝阳的第一缕霞光映在她的眼睛上,把她从遐思中惊醒。

落叶飘零在她瘦弱的肩膀上,只略微停了一秒钟,又按照既定的方向垂落。

这时候,沉久仿佛突然出现一般走到她的眼前。栗色的眼睛,栗色的头发,温柔暧昧的微笑。白净的脸颊还含了几分成熟的忧郁。那种不明所以得微笑和忧郁一下击中了她的心。

彼此默默地对视三分钟,从眸子里都看到了一种莫名的惊喜和期盼。

当爱情来临的时候,当她不相信爱情的时候,她还是不顾一切跳入了这座围城。她被这种一见钟情的对视深深诱惑了,也许是一颗孤寂之心的需要?也许只是一时的情动一时的游戏?

13  一只渡过寒塘的孤鹤

沉久是“心随我动”酒吧的调酒师。他每天都会把自己精心调制的一杯饮料,送给她。名字取得非常好听和奇怪,比如快乐心、开心果、飞翔、美丽微笑,所有向往的一切用醇红的杯子诠释出来,更焕发出无可抗拒的魅力。

她一天天陷在沉久的温柔里不可自拔。

直到有一天,她整理房间时,不小心掉出了父母亲当年的照片,两张如花的笑脸,对视间无比亲密的温柔,而二十年后一转身却成了陌路人。何如忽然悲哀的发现,她的爱情正在一天一天与照片上的笑脸吻合。她怀疑自己是否掉在了一个不可逆转的漩涡里?

夏末的最后一天,何如来到“心随我动”酒吧。

她接到了J大的录取通知书,夜里十点钟的火车,她将准时离开这里。

沉久拉着她爬上了全城最高的国贸大厦顶层,他紧紧挽着她的手,从顶层往下俯视华光翡翠的夜景。

“不要走!”沉默良久,他忽然轻轻地开了口。

“我需要你留在我的身边!”

沉久猛地转过头,沉沉地盯住她的眸子。

她觉得无力挣扎,眼泪溢了出来,眼底五光十色的灯光忽然变得无比沉重和遥远。

所谓爱情,所谓前途,究竟哪个重要?

父母亲离碎的爱情和愁苦的眼睛从脑子深处飞旋而来。不,没有永远,也没有永久,她必须过自己的生活。把希望和梦想束缚在一个男子的身上,是不明智的幻想。

何如坚持地摇摇头。

沉久微笑地久久看着她,“你还是不答应?”

忽然一个转身,从敞开的玻璃窗跃了出去。动作优美,如同一只渡过寒塘的孤鹤,嘴角一直挂着淡淡的微笑,是沉久特有的,忧郁而神秘的微笑。

许久日子以后,何如才知道,沉久来自于云南的一个暴力家庭里,父母都在绝望中染上了毒瘾,然后在某个清晨双双逝去。

何如决定离开之日的前一天,沉久的父母刚刚离开人世。

是她,扯断了沉久面对人生的的最后一丝希望。

当何如有力气想起这一切的时候,她已经恍恍惚惚地来到了J城。每日摇摇晃晃地在人群中穿梭,在一个个方块字里寻求僵硬灵魂的解脱,夜里却时时从梦魇中惊醒,总能看到沉久微笑缥缈的脸,一点点沉下去,越来越远……

梦醒之后,伴着沉沉的黑夜,何如的泪就不自觉湿了枕头,错过的惩罚,似乎连流泪都是多余的……

就这么寂寂地过去,没有留下什么痕迹。

然而,头疼伴随的抑郁,就开始在一次次的梦魇以后出现。

14   我们现在就成家吧?

人生有如痴人说梦,充满着喧嚣与骚动。经年以后,想起这些故事,往事点点滴滴,细细碎碎,就如同一地碎碎的玻璃屑,不经意的踩上,会传来微弱的疼。

紫娅和伊然是高中同学,高一的时候,她嫌原名“秀林”太文诹,自己跑派出所去改成了紫娅,现在这个名字,和她的爱好吻合的天衣无缝。

紫娅出生在农村,父母除了种田,还起了几个菇棚,一边自给自足,一边卖些香菇贴补家用,供孩子们上学。她有一个哥哥,小时候发高烧耽误治疗遗留了脑膜炎,人有些痴。紫娅从小性格倔强,哥哥懦弱被人欺负了,她会拼命撕打也要给哥哥讨回公道。后来,家里用尽积蓄给哥哥讲了媳妇,她还很替哥哥高兴。只是新嫂子过门的第二天就找婆婆商讨她的“深谋远虑”。她提议别让紫娅念书了,女孩子无论读到哪里,总是别人家的。

紫娅一听就把脸色变了。

迟嫁不如早嫁嘛,她叉着腰,很有经验的样子,女孩子年龄大了就不值钱了,趁现在还可以挑个合意的。她还煞有介事地和紫娅的母亲谈论起镇里哪几个青年适合,其中一个叫狄非的是一直与紫娅关系很好的同学。

可是她还想念书呢?!读大学一直是自己的梦想。

她找到狄非,郁郁地把心底的愁烦都说了出来。希望能商量一个妥善的办法。

狄非和紫娅是初中同学,两人关系一直很好,约好了大学毕业就结婚。遗憾的是,狄非却落榜了。那一段日子他忧心仲仲,反复提到俩人的事。

落榜又怎么样?紫娅反问他,一边温婉地圈住狄非黑黑的长臂,要不我们先订婚好吗?

事情没公开先在嫂子那里起了波折。

可是这次狄非并未她想象中该有的态度,没有义愤填膺,也没有义正词严,他沉默了好久,握住紫娅的手说:“你别走了,我们现在就成家吧?”

紫娅盯着狄非看了好久,心里的柔情骤然间撕成了片片尖锐的疼痛。他不懂自己,这个青梅竹马的男子,不支持自己的梦想,不坚持曾经的原则,而是非常自私的要他的家!莫非这一切是狄非和嫂子的串通?

紫娅一甩袖子跑到了J城。紫娅母亲一向是沉静的,又不愿意给痴儿子找麻烦,家就这样分了。而生活,也这样开始了各自的轨道。

其实狄非只是不愿意紫娅走,等几年并不难,但是谁能保证紫娅有了学识之后还会回来要他?

爱情,去他妈的爱情!这个世界到处是自私的男人,紫娅闭着眼睛哭了很久,可是睁开眼来,太阳还是那个太阳,究竟是什么起了变化?

她很快学会了唱歌跳舞和网上聊天,在许多男子之间跳来跳去。她不想再回那个家了,找一个男人在J城安家落户吧,也许最好并不是那么重要,可是他必须给我一个家,一个能给我安全感的家。

15  静弦的一声幽叹

这一年的冬天仿佛一夜之间就来了,寒风不经意地肆虐了J城。尤其觉得每天多了一个寂寞和寒冷的黑夜。

圣诞节将临的时候,仿佛带了一种暗示汹涌而来。晚饭后,寝室里空荡荡的,她们都出去置办东西了。

只剩了伊然自己,幽暗的窗帘垂落下来,把一切喧嚣都隔在了门外。很寂静,很安然。

取出白天买的圣诞卡片一张一张写上祝语,写罢又停笔凝思,忽然想起应该给失魂写一封信。不能想象如此安静的角落,却日日都发生一些让人难以预料之事。

长久以来养成的含蓄和静敛逐渐凝成了眼睛里一丝柔亮的喜悦。也许,幸福就是这样子的罢?牵挂、想念、担心,一切都是无由来的,可是偏偏蓄在心里怎么也去不掉。

不知为什么,随手就在纸上涂了几笔:

生活湮落在这里,

看不见的流光,

隐蔽的角落,

离梦想只有一步之遥。

暗夜里静静弹起,

烟花般张放,

唯独我的心情。

落叶般飘飞,

忧伤、缓慢和沉静。

旋转我孤独的魂,

在静弦的角落。

传来夜莲开放的沉香。

我辗转反侧。

穿过走廊黑黑的隧道,

城市的光在头顶飘摇。

我们只是湮落。

在这座城市里。

我们在这里相遇,

孤独在这里相遇,

风中独舞,

不确切的亲吻。

这湮落的城市,

我们在这里湮落。

埋葬了

经年的相遇和孤独。

静弦的一声幽叹,

是谁在夜里的沉思?

静弦里的一声幽叹?静弦里的一声幽叹!

取什么题?想来想去却觉得都不合适。

伊然涂写东西一向如此,写完了再想标题。也因此,写起来总觉得失了章法。总是有失有得的,何苦计较太多?然则,我与失魂和她们的爱情比较起来,又该怎么计较?

眼睛不由自主飘向窗外,耀眼的阳光让她觉得一阵晕眩。

有白鸟在高高的天空飞翔,在白云的外面,在阳光照不到的悠远的高处。

晚上要举办一个盛大的圣诞节舞会。

流天显然非常重视,赶早一日就到了,带着满身海风吹过的腥咸味,还带来几瓶醉虾、海螺和虾酱。

习葭来不及也不忍嗔怪情郎这段时间对自己的疏忽,又陷在了流天的温柔圈里。

舞池里,灯暗下来。

习葭和流天坐在一边隅隅细语。对于他们,这是一个多么幸福的夜晚。

舞会开始了,流天站起来很绅士地伸出手,习葭的脸上蒙了淡淡的红晕。

舞厅的另一边,小雅牵着一个小个子男人走过来,羞涩地向伊然介绍这位刚结交不久的男朋友。

这位男士激昂地努力伸直小小的个子,并不英俊的脸也许有几分紧张,五官竟然挤到了一处。不过人到显得特有精神,他非常在意小雅的样子,笑眯眯的眼,听小雅介绍后就向伊然伸出了手。

怎么是这样一对?等他们里去跳舞了,伊然颓然地坐下来,心里不禁为小雅惋惜。

还是说说话吧,伊然转过椅子面向素问,看见素问却站了起来,睁眼看着某处,脸儿越来越白,忽然一摔椅子跑了出去。

又发生了什么事?

她顺着素问的角度看过去,原来是孤天和奕南正捻在一处,奕南那涂了厚厚的蓝色彩唇,在忽明忽暗的灯光下看起来特别妖异。

伊然心里一动。跟出门来,看到从不抽烟的素问居然点了烟,手抖抖的,把烟嘴伸入嘴唇狠劲地吸,换来一声一声的咳,夹着不经意蹦出来的泪。

这一夜,素问不再说一句话,只是一个劲喝闷酒,心里有一个模模糊糊的影子,那是谁?是以前的男朋友还是眼前的孤天?

可是孤天,可是从来没想过孤天会喜欢另一个女孩的。

是不是自己太霸道了?有些事情总是自己不可预料,以前并不怎么在乎的,然而现今被人夺走了,又觉得说不出的难过和郁闷。

猛一杯啤酒入口,胸口闷闷的,不是说酒可以浇愁吗?醉死算了,什么都不用想了。

这一夜伊然仿佛很久都没睡着,三分酒意后面还有三分兴奋和愁思。拥着被子静静看窗外沉寂的一片,重暮下远远近近腾起了幽芒的蓝。J城在若干年前曾经过惨烈的屠杀,城市有一种苍茫的底色。

16  遇到了千万个中久久等待的他

这一次新年过后,女生宿舍有了大变动,要乔搬到新校区。

整个新年,是在沉闷和焦虑中过去,这种情绪一直延续到搬迁的烦躁和忙碌中。只剩下一年多的时间了,脑子活络的已经开始上下活动,或者留校或者考研或者活动工作的事,再加上春季里断断续续的小雨,空气中的负离子猛然增多,更让人陷入郁闷的情绪中。

唯一心情持续热情的只有晓雨一个。

一天傍晚,晓雨匆匆进来拉住伊然的手,“走,我带你见一个人。”

她们转了3路车,晓雨带着伊然来到城郊外的一个建筑工地。

天空下起了蒙蒙的细雨,伊然站在冷清的工地上忽然觉得多了几分寒意。

等了大约5分钟的样子,远处一个瘦削的影子一步步靠近。

伊然一转头,就看到晓雨的整张脸都红了,眼睛眯成一条缝,贴着伊然耳边悄悄问了声:“你看,他怎么样?”

他们在路边的小饭店吃了饭,一个蘑菇炒肉片,一个醋熘白菜,一个红烧带鱼,还有一个番茄蛋汤。是张良,也就是晓雨这位男友请的客。

短短一顿饭,伊然发现张良是一个久在社会打滚的“混混”型人物,虽然长得一副白面书生的儒相,但言论起来却很有浮夸的味道。这样的人,是可以托付终身的吗?

张良是个建筑小包工头,整天吃了上顿没下顿,一副又穷又潦倒的样子,但是大大的手紧握着晓雨时,晓雨总是一脸幸福的微笑。

回家的路上晓雨才细细地说起了他们的事。

“用一个字来概括,就是‘缘’”。晓雨微微的笑,细雨打在脸上有丝丝的凉意,可是她仿佛浑然不觉。

原来,年前放寒假回家的路上,坐在火车里的她遇到了他。

他们有了第一次的交谈和后来无数次的交谈。

张良告诉她,三年前曾经有一个无比美丽的女子和他在一起,为了她,他拼命干活,然而赚来的几万块钱还是很快打了水漂。后来,他进了黑社会一个组织并且干了一些不齿的活。

她说,张良说到这里,沉静下来,眼睛里的沧桑一下打动了她的心。

这个世界有千万种爱情,你一不小心,就遇到了千万个中久久等待的他。

17  一切恩爱会,无常难得久

就在这个春天,风吹过的大地悄悄起了变化,人人都为经后的生计忧心,想一想自己将要过什么样的生活?今后会在什么环境就职?

想起当初刚进学校不久郊游回来路上的那次提问,主题是:生命中最重要的三样东西。

你不必要太快回答,也许它们是你毕生追求的,思索的,向往的,完美的。也许,也是让你一生受困的。

现在,大多数人都能毫不犹豫地回答这个问题了:生命中最重要的一件事其实是选择职业

我们大多数人不可能梦想成真,今后大半生也只能违心地从事自己不喜欢,却依赖的工作。因为生活现实,应为现实需要。更没有时间也没有精力为爱情童话沉迷了,爱情早已不再是人间佳话。

一切都走得萧索和茫然,仿佛一夜之间,寝室陡然沉静下来。

奕南走了,在毕业的前一刻。她终究不能面对素问,终于下了决心在外面租了房子住,她走得很匆忙,只给素问留了大大地三个字:对不住;

素问还是忍不住找了孤天,总是将近10年的同窗,无论是什么都该给对方一个余地,难道连朋友也不做了?

没想到孤天却流下了热泪,奕南是一个没有爱情就会死的孩子,她第一天给我打电话我就清楚了。整整一年多的时间,她给我打了400个电话,或哭或笑或唱歌或聊天,没有办法,我没有办法不接受她!

素问搂着伊然大哭一顿,该过去的都过去了。

佛说:一切恩爱会,无常难得久。生世多畏惧,命危于晨露。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

她后来进了一家网络公司,再后来则进了一家学校,故事讲到她婚嫁为止,她最终竟然是嫁给了她的初恋情人,非常完美的婚姻。

习葭和流天大吵一顿后分了手:流天说赶车的票已经售完了,感情也清空了。就在情人节的那天早上,流天挽着新女友的手慢慢对习葭说出了这些话。

习葭的痛苦早已不在于流泪或者心痛,她们那样的相爱,但爱到最后只是成了苍白的疲惫。为了前途,流天义无反顾牵起了其他女孩的手,这是一个利益的世界,即使真爱也枉然,终于还是这样,当一方还捂在心口,另一方已弃如敝履。

这是一个奇怪的日子,外面隐约传来烟花划过天空的呼啸,这样的美丽能掀起女孩们多少的情思和风采。

执著与爱情的晓雨义无反顾跟着张良走了,一年后伊然和她通话的时候,耳边骤然传来一阵孩子的哭声……

何如谈的几次恋爱到底不如意,后来抑郁症狂暴,进了医院精神科……

紫娅终于选了一个J城的男子把自己嫁出去了,虽然性格懦弱一点,钱也不是挣得很多,可是他有一份稳定的工作,有自己的房子。在这个城市的一角,她还要求什么?

离别,离别,离别。

伊然收拾东西的时候,忽然掉出一张纸片,上面草草地几行字迹隐约能见,原来一年多前随手写得那首小诗。

原来,曾经梦想是被那样高高地举起,有爱情也有幸福,有落寞也有叹息。

记得以前学琴的时候老师说过,古琴演奏前,先将琴弦安在琴上。琴弦与通过琴轸的丝线扣住,再安在琴上。一副琴弦共有七条,第一弦最粗,二、三、四、五、六、七弦依次渐细。一架琴配有七个琴轸。一条弦需要一个琴轸。安弦的次序是先安第五弦,断安第六、七弦,将这三条弦都缠在靠外面的一只雁足上,再按顺序安一、二、三四弦,将这四条弦缠在靠里面的一个雁足上。七根弦里,最重要的是第五弦,也被称为“根弦”。

可是,她们是先天不足,淡淡地忧伤、落寞,或者轻轻地哀愁、痛苦,一开始,就缺了这第五根弦。

掏出笔细细写上“第五弦”这三个字.

转身看窗外降落的夕阳,一丝孤独爬上心头。

滴玲玲……

伊然抓起话筒,传来的,是失魂温良沉静的声音:“宝贝,我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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