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一大早，带着三位儿子辈的老人，去看他们的母亲，也就是我的奶奶为身后准备的墓地。

墓地是奶奶早几十年买下的。她信基督，就在当时居住地和籍贯地之间的位置，跟小姊妹们，一起定下了这处教会墓穴作为自己的百年场所。这时不得不感叹奶奶的高瞻远瞩也好，歪打正着也好，相较于现下这“死贵死贵”的年代，在当时着实是笔不赖的投资。

模糊的印象中，奶奶买下墓地后，曾试探年幼的我一起去看看，但因着当时对死亡的恐惧且无法想象奶奶会“死去”这件事，被我断然拒绝。所以这次，算是我第一次去这个很多年前就知道的地方。她的三个儿子，此前最多也只去过1-2次，且年代久远，不过还好有高科技导航，一路都算顺畅。

找到墓区，寻到墓穴，看看周边同时期买的墓碑上都已描上颜色，心道，我奶不错，算长寿了。这次三个儿子同看老娘墓地，且补办妥全部手续，不言明，已说明很多事实。是的，继5年前奶奶小中风后，上周奶奶第二次脑梗，完全丧失了生活能力。失禁，言语不清，无行动力，所有所有的一切都回到幼儿时，需要人全权照料。只是幼儿，每一天都预示着更强烈的蓬勃之力，而病患的老人，每一天都是余生的最好日子。这次的集体之行，是在预热。

对于贴身照顾瘫痪老人，我想很多人内心是回避的，包括我自己，在奶奶第一次小中风后，家人潜意识都拒绝去想未来这个很可能会出现的情况。只是该来的终会来。赶回老家照料奶奶几天后，电话中报告情况，姐姐忽然说：没想到你很强嘛。我说，也恶心，不过很快就平静，只当作一件事情去做，因为我说过要给奶奶养老送终的，保持她的清爽是最后的质量和尊严。

同样，这次来看墓地也很平静，再没有幼时那种抗拒，只不过是在经历人一生中不断被推进的事件而已。说人长大了看多了就麻木了，但感觉用平静这个词更贴切。麻木通常不仁，但平静还有善良和智慧。这个时候我已不再计较奶奶从前生活有多苦，因为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成长轨迹和必须要在这世上负担的命运，只觉得，最大的苦莫过于自己不放过自己的苦，因为任何人都解救不了你，包括神明。

墓地，是人类想象的身后的另一个家园，生前看到身后的精神寄托。可人生，谁能看得到底，唯有善良，不可辜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