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铁岩

李铁岩

发表于 2019-01-10 00:01:07
2378 字 · 845 阅 · 0 评 · 1 赞

我和“该亚”进白涛时,街上没雾,太阳照着,亮的亮暗的暗,人没几个,看到过两只狗。

我们先上山食居。从窗口望下去,江上的雾有些浓,但分得出囤船和竖起的几根篙杆。

好一阵,李桃才出来(我想此时也不会遇见李种豆。)。李桃松松垮垮眼神涣散。我从没见过李桃这副样子。李桃要我把李种豆押回来,李桃说肯定挺在哪条船上。我想李桃要么是睡迷糊了要么是还在做梦。

我还是把枪和背包带着。下楼时,李桃说莫灌他酒。我说我不劝但止不住别人。李桃说只要你不,别人弄不翻的。

我们下到江边。江声细微,雾汽里有烟气。大船小船铁船木船挤在回水沱。

丘长江的船屋靠近青石梁。青石梁湿漉漉的。我叫“该亚”等着。我走跳板下到一条铁壳船,翻过船舷落到洪浪的渔船(洪浪是大洪江的二儿子),洪浪的婆娘在舱口补流网(一种放流用的粘网),洪浪婆娘细声问要鱼吗?我也细声问看到李种豆没有?洪浪婆娘认出了我,笑,长长的食指朝右边指。我问有啥子鱼?洪浪婆娘说有条大鲤鱼。我问昨晚上弄到的?洪浪婆娘说费好大的力气哟。洪浪在里面瓮声瓮气问是哪个?船晃起来。洪浪婆娘说躺好躺好莫把娃儿压倒(着)了,中学的小哥,哪个!洪浪像是撑懒腰,变声变调地说你也太早了嘛。我笑两声,撑上右旁的木船,洪浪婆娘黑黑的小俊脸斜仰着。

丘长江的船屋有两间半房,从船头进门是前屋,前屋中央有火塘,上面支口大铁锅,没火,铁锅里的剩汤结了一层白油,五六个小竹凳东倒西歪,大木盆里一堆洗过的各色大小的瓷碗陶碗和长长黑油油的竹筷,靠板墙有高高矮矮胖瘦不一的瓶瓶罐罐。

前屋与后屋有门框没门板,挂张补了又补还是破破烂烂的门帘。

李种豆睡在里面,一个人,向右侧折曲,黑乎乎不知啥花色的被子那头露着脸,稻草打底铺棕垫一張烂边边破角角的竹篾席。我很惊讶李种豆不打扑鼾(呼噜)。

李桃的卧房我清楚,我的枪和背包都放在大架子床床尾的立柜里。

眼前的这模样和李桃那架两进的大架子床的那模样,简直是一个在天上一个在地下。

我问丘长江去哪了?洪浪婆娘说肯定在小清河。洪浪婆娘摇摇肩扭扭腰,说昨晚上丘长河的打屁船(装手扶拖拉机柴油发动机的机动船)装走的。我问中午有哪些人?洪浪婆娘说不晓得。我说要我准备些啥子?洪浪婆娘媚笑说一张嘴。

“该亚”的身上有些湿润。

沿陡峭的青冈坡坡脊上到崖嘴。雾就在脚下。江水大声、清晰。阳光有点热度。

王十挑水过了两次,我和“该亚”还坐在崖嘴。第三次王十去凉水井,我们跟在后面。

过凉水井,过丘家坟。在乱石岗,靠崖的树林有动静。我叫“该亚”去看看。惊起的是一对野鸡,升起来,啪啪向鹞子崖飞,公的缺了一根长尾羽。

我叫回“该亚”。到鹞子崖下边,一陡坡的稠密權丛。我丟了几块石头,沒动静。“该亚”吼了几吼,还是没动静。

看看表,往回走。又在乱石岗,一只野兔在河滩上。半大的野兔,正扒食沙地瓜(一种伏地滕本植物在秋天结的小果)。野兔发现了我们,跑几步,竖起身看,还扭缺嘴抖胡子,又跑几步,再起身。我想它要是再这样就只能怨它自己了。野兔还真“敢”。我抬手一枪,那兔蹦起,蹬腿,落地,又蹬几蹬。

我叫“该亚”去,“该亚”慢跑过去,嗅嗅,叼起,转头看我。我问“该亚”吃不吃。“该亚”哼一哼。

平板的卵石作坫。剥皮。掏心肝肺给“该亚”。剔肉,剔一块,“该亚”吃一块。砸烂脊骨肋骨给“该亚”。

清理干净。“该亚”在乱石间玩耍。我坐在江边。

江水透彻明亮。我慢慢将刀垂进江水。刀身像柳叶在飘,刀柄上的红珊瑚一闪一闪,我的手、拎提着的刀柄有淡淡的投影。投影变化着。

今年的5月末。在青海的同仁县,我们西南师院地理系78级学生结束了国家土地资源调查的任务。同时也结束了大学四年的学业,算是准毕业。放假,休整三天。

那天,我搭粑和车(顺风车)去吾屯寺(吾屯下寺),游玩看稀奇。我沒带枪(交队里保管),但背包里有卸下的枪栓。中午过,我往回走,刚走上s203公路,一位中年藏族汉子赶上来拉住了我。藏族汉子扯我的衣领,伸头朝里瞅。我蒙了呆了。那藏族汉子拍拍我胸膛,后退,边退边鞠躬。接着藏族汉子从怀里捧出一把刀,举着。藏族汉子藏话连连,很激动。我镇定下来,我看出他的意思是要我买下这把刀。这刀有1尺来长。铜质刀柄,双面各嵌三粒红珊瑚,柄端嵌绿松石磨制成梯型棱状。刀鞘是一整牛角,沁着黑光,两头的包银纹式繁杂。我沒有接刀,藏族汉子也没拔出刀身。这时来了一位老喇嘛和两个小喇嘛。小喇嘛过去了,老喇嘛停下。藏族汉子向老喇嘛述说,还指着我。老喇嘛点头,看我。一会,老喇嘛拿过那刀,翻看,接着刀出鞘。是保安刀。青黑厚刀背深血槽老银色刀刃。老喇嘛送刀回鞘,看我。老喇嘛说丹珠吉娃想你买下它。我说丹珠吉娃?为什么是我?老喇嘛指指我的胸膛,老喇嘛说他就想你买。老喇嘛说丹珠吉娃的儿子摔伤了住医院了,差钱。我说早说嘛,我从背包里取出钱,有50几块,我递过去50,我说送给你了。老喇嘛翻译。丹珠吉娃拿着钱直摇头。老喇嘛说丹珠吉娃不接受,丹珠吉娃要你买下刀。我说为什么为什么?这刀肯定珍贵,我没钱了买不起。老喇嘛从我手里抽出一张1元的,放在丹珠吉娃手里,老喇嘛把刀放在我手里。老喇嘛说这样就行了。

丹珠吉娃亲着老喇嘛的左手。老喇嘛的右手摸摸丹珠吉娃的头。丹珠吉娃躬着腰伸展双臂后退。丹珠吉娃给我鞠一躬。丹珠吉娃又后退几步,接着转身飞跑。

我和老喇嘛不同行,我向南回同仁,老喇嘛向北去郭麻日寺。老喇嘛问我在寺里时是不是敝开过衣服。是的,在寺院门外,我换下了汗湿的运动衫。老喇嘛说活佛智格俄仁巴仓看见了我的项链。老喇嘛说丹珠吉娃在弥勒殿为儿子祈福,并献上自己的这把保安刀。活佛要丹珠吉娃把刀买给我,一定是买不是送。

我不自觉地解衬衣扣子,老喇嘛摆摆手,老喇嘛说我不能看。

老喇嘛走远了。我转过身。宽阔的隆务河谷有羊有马有牛有车有人,分不出谁是丹珠吉娃。

晚上,我去了同仁县医院。带着借来的100元。我没有找到丹珠吉娃和他的儿子。医院的外科医生说那小孩死了,下午1点左右。后来,小孩被他父亲带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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