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君和建哥交往已有一个多月。
这天晚上,建哥来找少君。
少君的家在沙井粮店的楼上,少君的房间临街,窗户比一般楼房二楼的高许多。
建哥投石子敲窗,准确,用力适中。这声音比房檐水的滴落响亮。
少君转动圆珠笔,圆珠笔像是一叶蓝一叶白旋转的螺旋桨。她的左手慢慢靠近、靠近,她一下捉住了笔,结果是白的那段。她起身,拉开窗帘,推开窗。冷风扑面。
楼下,黑伞下一张灰白脸,还有挥动的灰白手。
少君向右指,她伸出去的左手有了一点又一点的冰凉。
建哥向右走,准确地说是一把圆状的黑伞在湿漉漉的地面反光中移动。
少君关窗,拉上窗帘,她穿上蓝工装上衣,出房间。下楼时,少君的父亲询问,少君说去找同学问几道题。
少君换雨靴,开家门,又转回拿把伞,她出门。天下着毛毛雨。到公路,少君撑开伞,她向凤城医院方向。
少君到了路口,建哥从电影公司楼下出来,少君左拐,两个走近,两黑伞碰在一起。少君没停,径直走进电影公司大门口的飘檐。
建哥收伞,少君没收。建哥捉住少君握伞的右手。少君挣开,移几步,伞倒下,隔在中间。
建哥叹气,又叹气。说:不就是……
伞左转转右转转。
煎熬,从没有过的煎熬。
伞左转转右转转,少君说:那你还来?
不来更……难过。
不说这些了,你复习得怎样?
就那样,能怎样?我这个人,你又不是不晓得。
不晓得。
没得状态,不是说你,是我。
啷个才有状态呢?
建哥拎伞,他感觉到向左又向右的扯拽。建哥不放手,少君笑了。在对面过来的水银灯灯光里,少君的眼睛、牙齿亮闪闪的。
少君收伞,建哥靠近,伞尖抵住了他的腿,少君说:一尺之外。
这哪像谈……谈朋友的。
你给我说说啷个样才叫谈朋友?
反正没见过这样的,都几十天了。
那又怎样。少君哼哼,说:这场考试没时间限制。
建哥抓住少君的手。建哥的手更冰凉,还潮湿。少君让他抓。
多穿点衣服,莫感冒了。
建哥拿去伞,少君让他拿。建哥把少君的手一上一下盖住。少君的指甲划过建哥的手掌,手成拳状,又伸开,在建哥的手心挠了挠。
真的,感冒了可不得了。
建哥把少君的手抬起,摸着,继续抬起,亲一下,在左脸颊上贴一贴,又亲亲。
好的,我该回去了。
建哥把少君的手按在自己的胸口。
好了,真的好了。少君没感到建哥的心跳。少君抓了抓,衣服里面好像有东西。
我画了两张画。
画的啥子?
建哥从衣服里抽出一纸筒,伴着一股特别的气息,纸筒带着体温到少君手上。
啥子?
你。
我?
你,就是你。建哥亲少君的手。
我?我想……我应该……。
建哥把少君往怀里拉,那特别的气息愈来愈浓,少君就要靠上去了,她猛一下把建哥推开。
不,不。
建哥还要,少君一手纸筒一手黑伞直直的对着。
少君回家,没打伞。少君开了家门开了灯,少君在门口挥了挥手。
建哥没走禹王街,他沿青龙岭岭脚的那条公路往下走。
建哥在电影院背后停了一会,接着下梯坎到广场,横过广场,去路口边的厕所撤尿。他下坡到缆车站,坐缆车。他忘了下缆车。缆车又把他带回到城头。
建哥又到了少君的窗下。
少君的灯还亮着。
少君坐在藤椅里,双手握着纸筒,纸筒贴着她的胸她的嘴唇她的鼻子。她闭着眼。
窗户又被小石子敲响,一下,又一下,又一下。三声是他俩的约定,开窗或不开窗,少君决定。少君睁开双眼,一动不动。
少君像睡着了。不知过了好久,也不知建哥走没走。
少君的母亲进屋,她母亲把一杯热牛奶放在桌上,她母亲说:君,快些喝了睡。
少君的母亲出去了,过一会,少君抱着纸筒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