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铁岩

李铁岩

发表于 2020-04-03 10:50: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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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之一.<田地送我一支枪>

这支小口径步枪是田地送我的。在我生日那天。

那年我9岁,是在外公老家、龙溪河边的骆家坝过的第二个生日。

那年冷得早。坡上的核桃树青冈树早早就光秃秃了,麦子长到了小腿,走田坎时会擦到两旁的胡豆苗。

生日那天,又下了霜,窗外的田野房顶一片片一点点的灰白,水面是薄薄的灰白的雾。铁鼎罐冒着灰白的水汽。

从早上醒来,我、陈二爷、“来西”都在等。

前个晚上,张老大带信说要送羊子下来。现在,铁鼎罐里是沸腾的白开水,底下燃着一坨树根。

不晓得外公是不是也在等。

外公是裁缝,很忙,整天缝衣服。

外公住在村里,我和“来西”跟陈二爷住磨房。磨房在村子的西边,隔着大片的水田。

陈二爷管磨房差不多二十年了。陈二爷是外地人,听陈二爷说,站在他老家的屋前能看到秦始皇的大坟堆。

我双手颠着滚烫的红苕问陈二爷,张老大为啥子还不来?陈二爷叫我放宽心,我吃完了红苕,又问,陈二爷还是叫我放宽心。陈二爷指指房顶,说,要是真不来、还有它们嘛。它们是上年挂上去的腊肉,还剩有一块野猪排半边果子狸和一刀肥膘膘的猪屁股。我说都哈了,吃得“来西”都摇脑壳。“来西”轻吠一声表示认同。陈二爷笑,说,要不请“来西”上去催催?我不同意,“来西”要跟我上学,最主要的是怕“来西”又和张老大的大黑狗打堆。

从春节到现在,只吃过一回新鲜肉,还是好久好久的端午节。

其实,我心里清楚,该来的一定会来,不该来的就是想破了天,它也不会来。我这样缠陈二爷、明知故问,是因为这天是我的生日。

走在石板路上,脚下喳喳喳的。我上学的地方在龙溪河边的小山上,是一座过去的河神庙,离磨房有三四里远。上学的学生们走在空旷的水田间,像一串一串的小蚂蚁。

上午10点开始上课,中午不吃饭,下午3点放学。

上课时,“来西”就在我旁边趴着。陈二爷专门为“来西”准备了一块厚木板。

放学了。我和“来西”没跟骆家坝的同学们进村,我俩还是走小河边,直接回磨房。地上的霜没了,但高高的龙隐山上还有一些灰白的斑点。

陈二爷在水潭边洗东西。近了,看出是光生生的两只鸡。

我和“来西”沒绕上边的水坝,我俩下到水边,跳着废弃的废石磨墩过了河。

陈二爷说張老大来了又走了。陈二爷提起一只剖开肚皮的鸡。一看就是野鸡。陈二爷说,羊肉在等你呢。又说,你田叔来了,送你一样好东西,保证你高兴得要死。

田地的东西?还高兴得要死?

我冲进磨房,一眼就看见我的小床上橫着一件长长的黑皮盒。

田地冲着我笑。

田地要我猜。

透过羊肉香,我闻到了枪油味,看看田地的背后,没有驳壳枪。

枪。我的手同时做出手枪的样子顶住田地的太阳穴。

田地一拍手,指着我,说,归你了。

田地现在是龙溪公社的民兵连连长,这芝麻小官是邓伯清出于分化瓦解的目的发出的“糖衣炮弹”。田地说糖我吃了,炮弹给他丟回去。

田地在凤城军管会置办枪械时,发现了这支原文体局上交的枪,一支重庆建设厂生产的健卫5.6mm小口径运动步枪。田地马上想到了我。好,太好了。田地把枪送到警备团在狮子滩水库边的枪械修理所,改造成了一支半自动。

我坐在床上,枪横在我的腿上,我摸着枪,摸着摸着,我就哭了。

这是我离开凤城这么久的第一次哭。

我一边摸着枪一边哭。不是嚎啕大哭,是抽泣,更多是默默的流泪,也不抹。“来西”把脸放上来,压在我的右手,“来西”看着我,眨闪着眼睛。陈二爷和田地叔坐对面,都不出声。后来,外公来了。我还是摸着枪哭。外公坐在陈二爷旁边,也不言语。再后来,我听到鼎罐在沸腾,脚底下有流水,“牛屎雀”叫着飞,村那边尖锐的女声喊人。

我不哭了,一身轻松,我觉得自己这一辈子都不会再哭了。

我把枪轻轻捧起,慢慢向左转身,我把枪慢慢放进盒。我出了口长气,咬咬牙,我大喊:我要吃嘎嘎(嘎嘎,肉)。


之二.<枪是你的心你的眼睛你的手>

枪是你的心你的眼晴你的手,这话是陈二爷说的。

陈二爷当过兵,是国民党的一名老兵。

田地说陈二爷真是出神入化、一杆枪打得风生水起。田地说你父亲见识过陈二爷的枪法。

那年大饥荒,龙隐公社狩猎队把一群野山羊逼上了望天岩的岩壁,一百二、三十米高,看上去就像一大把撒开的野刺梨。不仅要得到肉,还想完整的羊皮能多换几两粮食。父亲请陈二爷出手。陈二爷笑着说试试那就试试。一支56式半自动步枪,弹无虚发,打下16只羊,个个都是击中脑壳。陈二爷没有斩尽杀绝,留下了最大的那只公羊三只母羊和所有的小羔。

陈二爷当兵时没跟父亲他们交过手。陈二爷所在的国军宋希濂兵团一残部是被解放军四野的47军当成鸭子赶的。陈二爷没跟着撤往重庆。和陈二爷同在一个班的他弟弟病重,生命垂危,他俩在长江北岸的龙隐峡峡口当了逃兵。兄弟俩朝北,沿龙隐山一路北行,陈二爷的弟弟撑不下去了,最后死在龙隐寺对面的驿道上。那天下午,外公喝了喜酒回骆家坝,正巧遇上。陈二爷也发着高烧。外公先送陈二爷下山,再约人上山搬他弟弟。外公操办了陈二爷弟弟的后事,把他埋在村背后的青冈林里。陈二爷躺了一个多月,病好后,留在了骆家坝。

像当年父亲那样,田地也请陈二爷。天都麻麻黑了。外公说以后有的是时间,外公批评田地,当着小岩的面,你也是。

也许是自信,也许是高兴,陈二爷握住枪,前看看后瞄瞄,左瞧瞧右瞅瞅。陈二爷笑着说试试那就试试,又说,头三发不算。

开了一枪,陈二爷校枪,陈二爷说好枪,就是膛线磨得厉害。田地说尽管用,枪筒有新的,其它配件都齐。陈二爷开了第二枪,又校。端平瞄瞄,再校。陈二爷开了第三枪。

陈二爷问我想打哪里,我朝外看,只有二十多米外、天空映出的竹子剪影。陈二爷说最左边那根竹梢的最顶端的那一小节。果然,枪一响,那节竹梢就掉了。

以前,我摸过不少枪,可以说60年代部队、民兵用的各种枪我都打过。但要说真正的射击训练还是从1969年11月14日的早上开始的。

六年以后的夏天,我得了全市打“跑猪”比赛的冠军。围观的人看我的枪、我的右手食指指肚、我的右脸颊、我左手的虎口。他们说冠军就是这样练出来的。他们只说对了一半,这些都是表面上的,看得见的,真正的是在那一瞬间,要心到眼到手到,最终的结果当然就是子弹到,这话,也是陈二爷说的。

张老大张老二两兄弟住在龙隐山东坡的杜仲坪。除了他俩还有他们的两个婆娘五个儿女四条撵山狗(狗崽们不算)。张家兄弟身兼三职:护林员、药农和猎人。

70年,在苞谷扬花的时候,龙隐山第二次围剿野猪。我跟陈二爷天不亮就赶到杜仲坪。张老大夺过我的“小口径”,放了一枪。张老大说不行,陈二爷说不试试怎么晓得行不行?张老大说出了差尺我们负不起责。陈二爷说不要你负责。张老大说你得在。陈二爷说我当然在。

我们被分派到山谷南端的一条小路,小路向南倾。一边是岩壁,一边耸着几块巨石,巨石下是哗哗的水沟,水沟的对面是古时候就有的驿道。我们的背后有块小石坝,坎下是到龙隐寺后山的石梯坎,可以看到寺背后的几尊砖塔。

陈二爷笑,说,老大真是爱护我们呢。对面守驿道的是张老二几个,张老二笑我们,叫我们安安心心睡大觉,说鬼都不会从这里过。还叫“来西”过去耍,到时候帮帮忙。“来西”不理他们。

一声枪响, “围剿”开始。敲锣打鼓,人叫狗吠,隔得很远,可以想像很闹热

快到中午,有枪声,一二三四五六七八……都在东。我们这边静悄悄。张老二叫喊,说猪儿们学狡猾了,他打赌打输了。陈二爷说张老二自己苯。在这年麦子灌浆时的第一次围剿中,野猪大部队是朝这边突围,这次,它们沒这么苯。

下午了,我们都没动静,东边时不时仍有枪声。

接下来都静起了。

收工号声响起。

陈二爷要下去走走,我晓得陈二爷是去请寺里唯一留守的空山和尚念几句经。陈二爷把匕首抽出来、靠在岩壁。陈二爷叫我竖起耳朵,盯住前方,说他一会就回。

就在这“一会”里,太突然,刚看到两根蹄子,野猪就飞过来,真的是飞,腥臭哄热。开枪,一个硬东西撞在头上,我后仰,后滾翻,我听到咆哮和哼叽,我爬起来,“来西”贴身扯着野猪的左耳,野猪往前挣,我端枪上前,砰,打在野猪的右耳根,野猪跃起,长嚎,直挺挺的,我又一枪,还是右耳根。野猪摔倒,落地的声音肉墩墩的。

陈二爷检验,死野猪的左前腿被第一枪打断,右耳根的血洞可以伸进匕首。陈二爷说好,要是打心脏,可能会贯穿伤了“来西”。陈二爷说多遇几回就稳得住了。

这野猪是公的,有五六十斤。

陈二爷掏出野猪的心肝肺给了“来西”。

晚上,在张老大家过夜。张老二的大儿子林生把两枚野猪的下獠牙给我,我不要,林生说这是规举,我还是不要,林生的大堂姐惠兰也劝,我只好掏出铜虎头嵌包的虎牙。平时我都不戴,是出门时外公给戴上的。

张老大说是虎牙张老二也说是虎牙。虎牙围着火塘经了十几个人的手才回到我颈子上。张老大说有一年春天,一条老虎过山,就在背后的梁上,那吼声。张老大看张老二,说,他娃的尿都骇流了。

我的头还在痛,惠兰姐给我头上的大包抹了药水,但还是有点痛。


之三.<一女均好>

这天上午,董若水送来加急电报。电报四个字——一女均好。

我欢喜、我大笑大叫,我得意忘形。董若水连声贺喜。同喜同喜,我说,走,山食居我请客。

骑董若水的自行车,带着董若水,哼唱着新疆民歌《美丽的姑娘》,冲进白涛镇。

在邮电所,要凤城长途。天遂人愿,一会就通了。凤城县委总机的胖张姨问我转哪点、是家或是父亲?家。

外公、陈二爷在。跟外公和陈二爷说了几句,我要“来西”。陈二爷说“来西”护得紧,昨晚到现在不吃不喝不离窝。我要陈二爷做工作,无论如何千方百计。陈二爷去了好一阵。我终于盼来了“来西”,不仅有“来西”,陈二爷还抱着小狗。“来西”尖锐的哼叽深沉的汪汪,小狗呢,游丝般奶声奶气。我的眼泪差点没忍住。

一通“长途”,差不多一个小时。交费时,董若水身边多了个高个子女人,女人斜我几眼、嘴一撇,女人说真肉麻。我说啷个嘛,我喜欢我高兴我愿意。董若水冲着女人说你也是,听不出来吗?人家刚刚得了个女娃儿。女人说还是肉麻。董若水用蘸水钢笔指着那女人,董若水说我夫人,刀子嘴豆腐心,小先生莫介意(董若水知道我是中学教师后,称谓由小师傳改成了小先生)。我说无所谓无所谓,阿姨,中午在山食居,你和董所长都来呀。董若水说你当真?我说当然呀。董若水说那,那,小先生,可不可以换个地方?我问怎么了,难道你们和山食居有过节?董若水说没得没得,我们经常去。董夫人笑,凑近些,董夫人大眼晴还有点鼓,董夫人说你晓得山食居的李桃?我说晓得呀,我都去过好几回了,我还要请她还有大师傅王九小师傅王十。董夫人说有意思,确实很有意思。我说董夫人,所长,是不是有哪点不对头?董夫人说沒得没得,我们一定去,我就喜欢有意思。

董若水是我认识的第二个当地人。我到816工区的第二天早晨就来邮电所挂长途(家里还不知道我分到哪里)。董若水这三个字贴在墙上。上善若水,这名字好。

她取个什么名字呢?

这天逢赶场,街上喧闹嘈杂。

“来西”是空山和尚取的。那天,空山和尚来磨苞谷面。石磨轰隆隆地转,空山和尚说从东到西,就叫“来西”吧。空山和尚咕咕噜噜对着“来西”和我念了一通经。外公、陈二爷都说是“好经”,保佑你们健康快乐长命百岁。

空山和尚两年前圆寂了。

山食居前门没开。在西街口,我遇上挑水的王十。我给王十说中午我要请客,让他给老板娘说楼上留一桌。王十问请几个人?我说五六个,包括你。王十说哄鬼哟。我说真的。

王十15岁了,是王九的接班人。王十是我认识的第一个当地人。上个月的2号下午,学校接我的卡车就停在这里,往车上装行李时,王十挑水经过。王十矮小,水桶高大。有一江苏籍同事教育儿子,那同事说考不上大学,就这样做小工下苦力。

天高云淡,有鹞鹰在打旋,鹞鹰越旋越高,比芝麻还小的三个黑点点最后消失在麦子坪上空。

王十放下水桶,铁搭钩哗哗响。王十说是真的?我说当然。王十说你哄我。我说哄你做啥子?还有老板娘还有你老汉。王十说我不信。

大河奔流,江水正在转绿,浪花间渡船靠拢对岸的沙滩。人下船人上船。渡船离岸,撑向上游,又顺水漂过来。

王十又停在后面,弄得嘎嘎叽叽,碜得牙齿发紧。我说你有完沒完?中午不叫你入席上桌,我跟你姓。王十笑了,哦哦哦地摇晃着水桶跑了。

名字还是想不出来,想不出来就不想了,到时候自然就想出来了。

“来西”是一只全黑泛青的大型狼犬,据说她的谱系可上溯到西伯利亚森林狼和日本秋田犬。这次和“来西”配对的是一只高加索犬。这只巨型犬是中国和伊朗警方交流来的。他俩配对时,我正在横断山区搞资源调查。这几年,“来西”年年都没怀上,大家都认定“来西”老了,真的老了。

真是老天有眼。

我上到山食居二楼。李桃问我人呢?我说啥子人?李桃说你在崖边这么久,等女朋友吧。我说女朋友还在丈母娘的肚皮里头。李桃说那是为哪桩呢,请吃请喝总得有个由头。

我要了三柱香,点着,我到窗前,我双手执香向着西北方三鞠躬,我把香插在了窗台的缝隙。

我说我家“来西”生了,生了个女儿。李桃哎哟哎哟,李桃说你结婚了?都有女了?我说老板娘呀老板娘,“来西”是只狗,大狼狗。李桃又是一串啥子啥子?你为母狗生崽请客?我说是呀是呀。李桃说千古奇闻。

我来山食居加这次有四次了。老板娘李桃给我的第一印象是圆。脸型五官身材,圆。第二印象还是圆,说话举止接人待物,圆。

李桃叫我一声家门,李桃说我这里从不办生日宴请、我是说不办小娃儿的啥子出生呀百天呀周岁呀这些,白涛个个都是晓得的。

我明白了。

我说请都请了,有没得商量?李桃说先恭喜恭喜,真心的,你看这样行不,我呢就免了,赶场天,王九他们也忙,你和你的朋友随便,啷个都行,毕竟不是人嘛。我说好,谢谢你。

李桃下楼了。

江风吹得燃香留不住灰烬,柱头红腥,烟橫着一现就散不见了。江边一艘下水客船正在上客。我看看表,如果坐这班客船,晚上九点前就可到凤城。

李桃上楼来,跟着王九、王十。

李桃说你们朋友有好多?有啥子要早些准备的?我说现在就两位,邮电所董所长两口子。李桃哦一声说他两个呀。李桃指自己又指王九,李桃说啷个都是我们这些白涛人呢?我说我也说不清楚,董所长亲自送来的电报,我感谢他,你们嘛,你们,我觉得你们这里很舒服很安逸。李桃伸手,像是要捏我摸我手臂似的,李桃说以后莫叫啥子老板娘了,就叫李桃叫桃子,你呢,我们就叫你小哥。王九嘿嘿笑,王十叫一声小哥。

我给王十道歉,我说下回一定补上。王十说那你还跟不跟我姓?我说跟,一直跟到请你上桌为止。王九敲了王十一烟杆,王九骂王十是不知大小的浑仗东西。我说不浑仗,应该应该。

李桃叫董夫人二小姐、叫董若水董二哥。

董夫人说乌江水没倒流嘛,早上太阳还是出金字山嘛,桃子,小先生的面子大过了天哦。李桃说还有你呀,二小姐,再说……再说。董夫人说再说啥子?若水说改革开放要换脑筋,也对头,賺钱嘛,有些规矩是得改改,桃子,我看你是见钱眼开。

李桃捧住董夫人的脸,李桃矮董夫人高,像是树桩上吊了个大冬瓜,李桃说我见钱眼开我见钱眼开。李桃边说边挤,把董夫人挤得‘惨不忍睹’哇哇叫。董若水说她俩就这样,见面就开战。

这样挺好,我想董夫人在邮电所的指责是假装的,董若水的指责半真半假,只有“不见钱眼开”是真的。

董夫人叫董若水送上礼信。猛一下,我知道自己犯了错,可能还是大错。在董夫人旁边的李桃也惊得瞪大眼睛。我不知怎么办,随着董若水的恭喜恭喜,红绸包已经推了过来,我瞄见李桃捂嘴在笑。

李桃说打开,小哥,打开呀。董若水也要我打开。

一对银手镯,还各自挂着个小铃铛。

李桃哈哈哈地笑。

我说我的错我的错、不合适不合适、要不得要不得。李桃唉哟唉哟摇着董夫人,李桃说没错、唉哟唉哟、没错,哈哈哈、合适合适,我的二小姐哟、要得要得。

说清楚了原由,董若水指着我笑,董夫人和李桃搂着笑,我是哭笑不得。

董夫人说有意思、有意思、真有意思。董若水说好好,确确实实有意思。李桃说要是传出去那才有意思哟。董若水说传传尽管传,这酒我们喝定了。

董夫人说早晓得嘛,就送一副长命锁啰。我说谢谢、谢谢,心意我领了,心意我领了。董夫人看着我的项链,董夫人说对了,应该是副项圈。董若水说是是,夫人,是不是请小先生讲讲,肯定有趣得很。

董夫人赞同。

我从头说,说童年时候的我和“来西”,说从凤城去骆家坝,说外公和陈二爷,说“来西”名字的由来,说少年的“来西”童年的我,说青年的“来西”依旧童年的我。

李桃插嘴说是不是边吃边喝边说。董夫人说弄上来呀,苯桃子,还用得着问吗?小先生,讲,讲,继续。李桃又说你们的口味喜好都清楚,我就自作主張了?董夫人连说了三个去。

我说龙隐山,说小口径步枪,说龙隐山的野物,说“来西”和我第一次打野猪。

李桃和吳姐布好了酒菜。李挑要走。董夫人要李桃坐。李桃不坐。董夫人还是要李桃坐。李桃不坐。董夫人起身抓李桃,李桃笑着跑了。董夫人把李桃的那盏空酒杯一顿,董夫人说就当你在这里坐着。

我、董若水、董夫人边喝边吃边说。几乎是我一个人说,说71年底我和“来西”还有外公、陈二爷回凤城,说“来西”每天送我去学校、放学时又来接我,说“来西”和我联手抗“敌”,说全家人和重庆市公安局谈判吵架最终留住了“来西”,说“来西”每月领60元工资40斤粮票,说市局安排“来西”每年生一窝小狗、一个半月后小狗一只都不能留全部被抱走。

喝光了一壶酒,再来一壶酒。李桃不露脸,吴姐上了红烧山羊和汗蒸野鸡。

我说一年又一年,我小学中学大学现在开始工作,“来西”也老了,这次顺利生产母女平安,真是奇迹,天大的奇迹。

我感慨复感慨,董夫人一杯接一杯喝酒。我听到董若水说何苦呢、何苦呢。

董夫人要和我干杯,董夫人泪眼汪汪的。董夫人说我能见见“来西”吗?我能见见小狗狗吗?董若水说见到“来西”不就见到小狗狗了。我想了一会,喝了两杯,我说可以,但你们得保证一定要守秘密,“来西”下小狗绝对不能给外人说,我喝了一杯,我说我们要留下这只小狗。

董夫人说我保证。

董若水说我们保证,决不给别人说。

下午,董夫人乘船去凤城。董夫人包里装着我的一封信。

董若水指着伸进江心的青石梁,就这样指着。董若水说董夫人有过一匹马,叫小黑,15岁那年死了,就是在青石梁上火化的。董若水说想不得,你也看到了,一想起就伤心得不得了,只好给你添麻烦了。

董若水说董夫人的名字叫孟玉蝉,玉是玉石的玉,蝉就是常说的“铃嘎子”。董若水还说孟玉蝉的姐姐叫孟知了,孟知了是董若水的哥哥董亲山的夫人。

为避开董若水孟玉蝉,我乘交通车上麦子坪的邮电所,要通了父亲的电话,我给父亲报告。父亲笑哈哈地说记得记得。

父亲说他还是回避的好,没这个必要。父亲会派车在码头接孟玉蝉,父亲会给母亲、外公、陈二爷他们交待布置。

父亲的结束语是:有点像小娃儿办家家。


之四.<在豆子坪遇上野猪群和严世民>

王九磨磨蹭蹭。爬上豆子坪,都到中午了。

王九叫我跟他走。我不。

我和“该亚”穿过苞谷林,沿石梯坎上坡。坡顶,两侧还是苞谷,一直到金子山山边的杂树林。转过身向南,一大坡的苞谷铺到坡脚的水田,水田没灌水,全是谷桩桩,水田中央是被竹林遮掩的苟家村。

豆斗坪在等今年的第一场霜。霜打过的苞谷好吃。

坡顶的苞谷比坡面的差多了,耕作粗放。估计它们是准备供野东西们糟蹋的。在很多山区都有这种做法,算是两弊权衡择其轻吧。

沒看到王九,可能是进了豆子坪南边的松林,更可能是钻进了苟家村。李桃说王九迷上了苟家村的一个小寡妇。

太阳暖洋洋,静,杜鹃、斑鸠有一声没一声的。

我和“该亚”吃饱了饭——一只卤野兔半只卤野鸡再加一饭盒凉拌小黄伞菌(都是李桃备下的)和六个2两的馒头(学校食堂做的)。喝水。找到王九说的那处泉眼,再喝水。重新灌满水壶。

向西走,到悬崖边。再回头向东,也到悬崖边。这金字山和豆子坪的结合部有200多米宽。西边的陡,多乱石。东边的平缓,有约70米宽。

找一处有阳光透下又干燥的地,铺上油毡布,靠着一棵大臭椿树。睡觉。

有异样的声音, 开始还以为是做梦,睁开眼,“该亚”竖着耳朵看着我背后。是真的,像是有人在撵山,很远很远。

听来山食居送货的山民讲,金字山北坡禁枪,南坡有两猎户,一姓牟另一姓李。苟家村一户姓苟。再往南的碗豆寨那边除了钟氏兄弟,还有一户姓王的。

钟氏老大说不是冒皮皮打飞机,这北武陵就数我两兄弟。我信,30几年前那只大老虎就是他们的父亲打死的。

3点刚过,接着睡。

“该亚”把我弄醒,“该亚”不紧张不激动。顺着“该亚”的视线看过去。在左前方30米左右,两只斑鸠正悬挂着啄食苞谷。我还是靠树坐着,瞄了又瞄,开枪,一只下坠一只飞窜,跟一枪,沒中。刚醒来,加上手有点僵硬,欠准头。

“该亚”把斑鸠拣回来,公的,肥大,愫囊里只有两粒苞谷。很好,早上的都消化了,现在4点多,等会它们该吃晚饭了。背后的山上还在撵,还是隔得很远,不知是撵山羊还是马鹿、野猪。

斑鸠看起很机灵敏捷,其实很好打,它们最大的弱点是留恋,恋生活惯了的林子熟悉的环境。这弱点,让你可以把一群斑鸠打得一只不剩。我沒这样歹毒,这是陈二爷教育的结果。但对野兔野猪,我就很歹毒,它们生得多,一对公母一年能变出十几二十几,太糟蹋庄稼。在大王村,蛮横梁下的那片坡地,麦子苞谷红苕洋芋,一年农民能收上1/3就不错了。当然也不能打绝种。一物种的消失,那是天大的犯罪,像人们对华南虎。再说、再说,自私点,弄绝了,以后就没得打了。

我往弹夹里补了两颗子弹。现在我用的是铜头弹,在大学时知道了铅有毒,就改用铜的。好是好,就是贵,铅头的50发只需5元,铜头的50发要20元。

在我把第三只野兔装袋时,山上有枪声,好几响,听上去有56式步枪、制式猎枪。没一会,枪声狗吠一下就放大了,像水似的,贴着树冠泻下来。很可能是撵到山梁上了,但肯定不是三道梁。三道梁的脊线清清楚楚的,与我这里大约高差有150米、近一公里那么远。

若撵的是野猪,猪们上了梁,突出了包围圈,围猎就算结束了。如果是别的,得具体情况具体分析。

金字山南北两侧的地貌相差很大,在北侧,一坡上去直到峰顶,其中有两道浅槽谷,很浅,可以看成是东西伸展的两大溜坪坝,取名上槽中槽,要顺口下槽就是白涛河谷了。在南侧这边,是岭谷相间,主峰脊叫大梁,往下依次是头沟二道梁二沟三道梁,没三沟,底下铺展成豆子坪。

只有狗叫。

我沒心思打斑鸠野兔了,坐在石板路上,对着金字山。

我没看到野东西,看到的只有狗,一只只冒出来。狗们在三道梁上停了停,静一静。紧接着就吠叫往下冲。有意思,看来围猎的人们狗们真是不甘心。

估计野东西要朝我这边来。

我选了苞谷地和杂树之间一块突起的板石,这里离石板路有12、13米,向东30来米是尽头的悬崖,这样,我能控制的就有近50米,这是最好的阻击位置了。

野东西真是朝这边来。

我叫“该亚”,拍拍左腿,“该亚”贴着我。我说“该亚”“该亚” ,这是你头一回遇上活的大东西,不是不相信你,这回你就看,莫动,莫动,我叫你动你才动。“该亚”哼两声,“该亚”的身体在绷紧。

来了,来了。

我打开腰间装弹夹的皮盒搭扣,左手臂缠紧枪背带,枪口朝上,斜举。

野猪,是野猪,左前方,那猪头一楞(因突然明亮的天光),我开枪,猪左耳洞炸开。正前方有张毛脸,我冲着脑门一枪,野猪对对直直窜出,脑门又中一枪,野猪左偏,我两侧都有野猪在跑,顾不上,再一枪打在那猪的右腋窝。右侧有一头已进苞谷地,砰,猪的右耳根。回枪,冲着已到跟前、拖着身子、昂头前拱的脑门又开枪。

去,去,我的叫声急促有力,“该亚”扑出,一口咬住那野猪的后颈。

我向左冲,边跑边换弹夹,拉栓上膛,一串小野猪崽在石板路上跑,不管,到还在挣扎的野猪前,冲它左耳根补一枪,转身跑,“该亚”还把野猪按着咬着,不管,中弹的第三头野猪跪着前拱,砰砰两枪,打断了它的颈椎骨。

野猪们过去了。

我有些发软。

狗群到了,一只焦黄猎狗冲向“该亚”身下的野猪,刚咬住猪尾巴,“该亚”一吼,那吼,空气都在颤抖,那猎狗蹦起,扭身就跑。“该亚”把死猪拖到板石。“该亚”踩着野猪,“该亚”挺胸昂头,嚎,长嚎撕裂了天空。

行了,“该亚”,歇口气。我对“该亚”说。

喝水,我一口,“该亚”一勺。我的左手掌凹成的勺。

有人过来。我们喝水,我没抬头。来人穿解放鞋蓝长裤。来人问做啥的。还用得着说吗?我沒应答。来人到跟前,踢猎物袋,说,问你,做啥的。我火了,忍住,“该亚”开始低头咆哮,我托了托“该亚”的下巴。来人扎人造革军用皮带,光上身,方下巴小眼睛一脸横肉。来人说聋子呀哑巴呀,他哟一声,叫,还有一匹。

被“该亚”拖上板石的那头野猪先前被我推到草丛里了。来人大叫,来几个,这边还有。

我们接着喝水,我一口,“该亚”一勺。

几个人笑嘻嘻喘着气把两头野猪抬走。石板路那边有七八个人,都有枪,一群狗。

我给“该亚”扣上皮带,背包挎袋,右手拎枪。我们进苞谷地,到坡顶边,向右,离石板路还有几米,我们被拦住,又是那人,还多了一个。

那人说跑啥子跑,我们头叫你。我说还要做啥子?另一个说过去就晓得了。我朝前一步,我说让开。那人说听到沒得,少装聋作哑。我说我要是不去呢?那人说别给脸不要脸不识好歹。另一个说我们是地局的,地区公安局,晓得了噻,我们局长叫你。我哦一声,说地区公安局?那你们的头就是严世民了。那人说严世民是你叫的?走。

我想,既然是严世民的人,严世民又在,我可要出出气了,不是因抬走的野猪,(这些猎物归根结底是他们的,分不分给你,怎么分,他们说了算),是为踢猎物袋的那两脚。

我说不叫严世民,该叫严欠管叫严欠揍。那人一掌过来。我防着呢,抢先一退,同时左手一放,“该亚”一跃,比人还高,双爪搭肩,一推,那人仰翻。我平枪指着另一个,我说莫动莫动。他双手直晃,说,別別别。“该亚”踩着那人的胸膛,“该亚”竖颈毛、满嘴白牙、咆哮着对着那人的脸。我转过枪,指着,说,不想死就趴好。那人脸灰白,说,莫乱来莫乱来。我说你它妈的才乱来。我转过脸,对另一个,去,叫严世民。

接下来,我就和严世民相见相识了。

在坡顶,“该亚”、我、严世民坐成一排。严世民的部下们、猎户们、狗们还有五头野猪下坡过水田进苟家村。

那晚我和“该亚”在苟家村过夜,是严世民硬留的。严世民安排第二天上午打一场比赛。

王九满腹牢骚做红烧野猪肉。王九是被村长从小寡妇那里“逮”出来的。我把猎物袋丟给王九,王九说没佐料做个屁呀。我把斑鸠野兔倒在王九脚边,我说大火大油大把花椒大把糊辣壳不就成了?我问水井在哪里。王九把猎物袋给一小女孩,王九说叫你妈洗干净,先带叔叔去井台。

晚饭在过去的苟家祠堂现在的小学,睡也睡在那里。睡课桌,我用的枕头被子是王九给的,枕头被子新崭崭浆得硬绷绷的。“该亚”在我旁边,她睡的是一堆谷草。


之五.<李桃:看你还要瞒好久>

虽然算好了时间,还是差点错过了彭水下来的客船。我们还在煤炭沟,客船的气笛已经在峡谷里回荡。严世民叫武跃进赶紧赶紧去挡住。我想就是飞毛腿也恐怕来不及。哪晓得这傢伙真还赶上了。武跃进就是那个被“该亚”扑倒的傢伙,居然还是刑侦处的副处长。到峡口边的煤场我才晓得,严世民他们的吉普车早就等在那里了。

叫客船“刹一脚”是因为严世民他们等会要直接去武隆,这些野猪野鸡野兔什么的得叫这班客船捎回涪陵。

我和“该亚”又被“扣”住。我说同事们盼星星盼月亮盼我回去好打牙祭。严世民说好说好说,半边猪总够他们嗨吧,另半边留在山食居,这里有冰洞洞,够你俩整几天。

在山食居后门外,被“绑架”回白涛的王九劈开了一只野猪(昨晚上野猪们已被褪毛剖肚),严世民叫辆吉普车送去学校。

李桃出来了。李桃又是6月那天见到我和杜冷丁进山食居时的表情。李桃说真还碰上了。

李桃接过枪接过背包,叫“该亚”。严世民说关系不一般嘛。我说那是,半个家啰。严世民问李桃,晓不晓得他老汉是哪个?李桃说他不说,我也懒得问。

严世民的那只狼狗想跟“该亚”走。严世民说停,你也配?

那只狼狗三岁龄了,叫豹头,是从昆明警犬基地引进的,虽是公的,但个头却比“该亚”小一圈。在豆子坪的杂树林边,“豹头”想亲近“该亚”,至少想踫踫鼻子嗅嗅屁股。“豹头”踱过来,夹着的尾轻轻摇。“该亚”装着没看到。“豹头”仰起脸,低声呜呜,“该亚”看都不看一眼。“豹头”近了,“该亚”只是慢慢地呲牙,颈毛慢慢竖立,“豹头”就慢慢趴在地上了。我想要是“该亚”再晃一下脑壳或者加一声轻吼,那“豹头”肯定翻身露肚皮。我安慰严世民,我说公的见到母的都这样。严世民说不是不是。严世民看着我,说,这叫霸气。

还是在豆子坪,钟氏兄弟头一回见到“该亚”。上次我和他俩踫面是在茶馆,有王九,“该亚”没去。钟老大问是不是西藏的、敢和熊单挑的那种。我说不是藏獒,“该亚”的老汉是高加索犬,妈是狼狗。钟老二说干架行,撵山还是要我们这种。我说可能。在我们交谈时,他俩的狗们没过来,个个都离得远远的。钟老二叫,狗们犹豫不前,干着急。钟老大说怪事,还是头一回。我心想这有啥子奇怪的,在白涛,哪条狗不是躲得远远的。我说人以类聚狗以群分,种不同,自然。晚饭后,钟氏兄弟很郑重地提出想要“该亚”下的小狗。我说不可能,“该亚”是警犬,特殊的警犬。钟老大说还不是你一句话。我还是说不可能。钟老大不甘心,就跟到白涛来了。

还是在豆子坪,严世民问我有啥子打算。我没打算。严世民说就这样晃呀。我说不是晃,是游,消遥游。严世民说你才好大点就消遥游?古人啷个说的?莫等闲白了少年头,空悲切。我说还有一寸光阴一寸金寸金难买寸光阴,还有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严世民说你明白嘛。我笑,说,那不白活23年了,给你交个底,再晃荡个一年半载,回凤城。严世民说态度还算端正。严世民要我去他那里。我说拉倒吧,我觉得你那里就像个土匪窝。严世民说所以才要你来嘛。

816厂的保卫处颜处长也带来一只狗,狼狗,6、7个月大,母的,叫“丫头”。“丫头”爬了一半楼梯就不动了,呜呜呜、死活不上楼,还流尿了。颜处长说乖乖女乖乖女这是啥回事呢啥回事呢。

啥回事?这叫消受不起。“该亚”在隔壁李桃的客房里喷鼻子呢。“该亚”对公狗沒好脸色,但对母狗,却温情脉脉,“该亚”有时还主动的表示亲切(看不见的喷鼻子看得见的摇尾巴,但不允许她们靠近)。

一介绍,颜处长就久仰久仰久,还伸出两只沾着“丫头”尿液的手。我不握,我说不敢不敢,我怕“该亚”嫉妒。颜处长说“该亚”呢“该亚”呢,如雷贯耳呀,早就想了早就想了。颜处长指指“丫头”,说,头一回养,真不知道如何伺候。看样子这位颜处长是真喜欢。严世民说你呀你呀,看你把“丫头”养的,真当庞物当闺女啦。颜处长笑嘻嘻的揉着“丫头”,说,就是就是,所以要请教专家呀。

22公司保卫处的蔡处长,我认识。在给枪备案、给“该亚”登记时都见过,还有别的事,我也算帮了他的忙。

喝着吃着说着,说着说着又说到了“该亚”。严世民说不比不知道,啷个差距就这么大呢?跃进,你娃说说,你买的都是些啥东西?武跃进笑嘻嘻的说好东西呀,你还表扬了的。严世民说我也是,当初啷个没想到“来西”呢,啥没想到重庆的呢。我说千好万好还是家乡好呀。严世民说现在好,有“该亚”,我们要有自己培养的警犬。我说严叔你趁早打消这念头,“该亚”挂的是渝字牌,为“该亚”,我老汉差点和市局撕破脸,有协议的,比“来西”还严,你以为……严世民哦哦几声说,以为啥子?给你说,这事已经成了,李康是你老汉,论了解,你就差远啰。是,我完全赞成。严世民和父亲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战友。

严世民说起我父亲,说到新中国首任白涛区军政首长时,李桃拧了我一把,疼得我差点跳起来。

为了我父亲,严世民要我“走”一圈。应该,绝对应该,我“走”一圈。在和李桃干杯时,耳朵被拧了拧,李桃说瞒呀、继续呀、看你还要瞒多久。

为了“该亚”,颜处长也要我“走”一圈,应该。我又“走”一圈。

武跃进为我的好枪法,也来凑“热闹”

。我明白,这姓武的报复呢。李桃说单挑,有本事就单挑。李桃不晓得豆子坪发生的事情。这般出手相助,只能说是心灵相通。

蔣处长要和我干一杯。好,干一杯,这杯酒是因为他的女儿。

蒋处长的女儿今年高考,我帮她“突击”地理。结果是这位长得像娜塔莎.金丝基,不,是像金丝基饰演的苔丝的学生、在所有高考科目唯有地理及格。

说到现在的816工程,文件上说是缓建,两位处长说肯定完蛋,颜处长他们生产厂改行,可能是搞化肥,22、23公司撤。

严世民给蒋处长说,你走我不拦,但小岩得留下,回凤城或者去我那里,如果调动遇到麻烦,你得出面。蒋处长说我出面有个毬用。蒋处长是广汉人,是川籍中在公司职位最高的。

22公司的潜规则、根据籍贯把人分成四等,一等是上海江浙,二等是山东河南,三等是湖北,四等是四川。

送走严世民,送走蒋颜两处长。回山食居,钟老大还在。我在陪“该亚”吃饭时,李桃说这事能不能不说死。我出去,我给钟老大说,如果有可能,我第一个会想到你们。

从此,隔三差五的,钟氏兄弟总要送些野物,或在山食居或直接到红砖楼,但从不进楼,就在外边喊“该亚”“该亚”……那喊声叫我心里总有些不是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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