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我被一阵突如其来的闹钟惊醒。梦里残存的画面还未消散：工资卡突然被冻结，父亲蒙冤入狱，我得知同事有门路后，竟毫不犹豫地跪地求助……梦境在此戛然而止。

父亲走后，我只在梦里与他相见。我一次次请求他的宽恕，梦里的他那样真实。我反复追问：“这是真的吗？”他含笑点头，我仍不敢轻信。梦醒时分，空荡的房间提醒我，他终究只活在那片破碎的梦境里。

他刚离开时，我流不出一滴泪。握着遗照佯装哭泣时，四周的目光令我如芒在背。羞耻感淹没了我——在旁人眼中，我大概是个薄情寡义的人罢。那些无声的注视，比任何言语更让我无地自容。

我们的疏远始于高中。到郑州求学后，便更加疏远，再得知他消息时，姐姐在电话里说：“爸病了，是胃癌。”我正独自在宿舍吃饭，听见这句话，心头猛地一紧。

病房里的他瘦弱得让我不敢相认。鼻孔插着氧气管，没有生病迹象的父亲竟然突然倒下，生命如此脆弱，意外总是抢先一步到来。那时我身无长物，只能焦急地盘算如何赚钱，他却以为我的眼里已没有父亲。最后的告别，我终究错过了。他留在记忆里的，永远是中年时未老的容颜。

如今每当提笔写到父亲，喉头总是哽咽。我未曾为他做过什么，这份亏欠沉淀在心里，化为不敢触碰的禁区。我甚至羞于思念——我有什么资格谈论父亲？

他辛苦半生，却等不及我的回报。后来当我也在生活里颠簸辗转，才开始懂得他最后的抉择：或许是不愿拖累家人，或许是想从病痛中解脱。忽然想起，他临走前在院中种下一株月季。当时不解，如今恍然——那也许是他留给世间最后温柔的纪念。

夜幕降临我独居房间时，我常想起那株月季。还在年复一年地开花，就像有些歉疚，在时光里默默生长，永无偿还之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