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田地说下完最后一处叫石坝的浅滩,天黑尽了。田地说父亲饿了。
田地说要到了,到了就有吃的了。父亲说真的饿了。陆郎中说饿好,饿好,肚皮一饿,血就往肠胃里流,肿就消得快。父亲笑。田地还沒听过父亲这样怪声怪气的笑。田地相信了陆郎中的话。田地说没有老虎肉白切羊,肯定有猪头肉。借着马灯的光亮,父亲的脑袋好像没那么大了,脸也没那么肿那么红了。
大洪江说都怪你们各人。怪我们什么?大洪江的光脚板叭叭拍舱板。父亲笑,又是怪声怪气的,父亲说沒鱼吃了。
这下,田地、陆郎中都明白了。上船时,船上的劈柴炉子锅碗筷都给丟到岸上了。田地不解父亲是怎么知道的?当时人事不醒呀。田地说他当时沒敢问。
陆郎中抽开大洪江脚下的舱板。陆郎中伸手,里面哗哗响。陆郎中说还多呢。田地摘下挂在桅杆上的马灯,一照,里面又是哗哗响。
清蒸白鳝、红烧鲤鱼、沙锅鲶鱼豆腐、干煸青鲅、油炸黄辣丁。田地、陆郎中趴在船尾,冲着一舱活鱼做全鱼宴。
父亲说想得美,到了立刻回白涛。
田地说沒有立刻返回。
父亲进了军分区医院。父亲叫田地请来军分区情报处处长严世民。父亲边吊水边和严世民谈事。田地他们在医院的炊事班里忙。两条渔船上的鱼有四五十斤。
追捕捉拿黑衣人的徐树生两手空空,黑着脸不言语。徐树生横穿过白涛,下岩坎到乌江边。徐树生把烟杆砸了,徐树生把断烟杆连同绣着戏水鸳鸯的烟袋丟进了乌江。徐树生从此戒烟,也断了回大别山娶妻生子的念想。
徐树生不吃饭,谁劝都沒用。
李桃、孟知了、孟玉蝉也不吃饭。樱桃太好吃了,李种豆太不像话了。
三个女人,一颗一颗红樱桃,一句一句李种豆。
李种豆是李桃的新婚男人,还是李桃的远房堂哥。结婚还不到十天,李种豆就跑了。跑了?李种豆不是拋家弃妻的跑,李种豆跑船啦,到涪陵进长江吃水上饭当船工啦。
如果李种豆本来就是跑船的,那完全应该支持,好男儿岂能系在老婆的裤腰带上。如果李种豆生在江边长在江边,听惯了纤夫的号子看惯了船上的白帆,这天,和老婆睡了十几回的李种豆突然觉得他是男人了,该干一番事业了,李种豆决定从船工做起,做撑头做舵工最后做船长拥有属于自己的船,也不是不可以。
可是,可是这李种豆是地地道道完完全全的山里人。在来白涛当上门女婿前,李种豆从没见过比一根扁担还粗的溪水,更別说乌江了。李种豆连船是啥子都不晓得哟。
你说,你说,你们说。李桃又是泪汪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