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铁岩

李铁岩

发表于 2019-09-19 09:26: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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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同学颖,我觉得应该从小时候说起。我回忆他最初的形象,这过程不像复原伟哥的婴幼期那么困难。

对同学颖,用不着想像。他本来就是连爬带翻出了彭家大院的门槛——这个大圆脑壳、宽额头的小男娃儿摇摇晃晃过了街。上一步台阶,再上一步台阶。他双手抓木墙板,把他硕大的脑壳升起来,一对黑黑的大眼晴直直地盯着。接着,红嘴巴一张,说,你是哪个?

这样,我就和同学颖认识了。地点是鱼市街二支巷的钟表修理店。隔着一块木墙板,我在店里他在街边。

听说我是被同学颖的母亲接到这世界上来的,也就是说我出生时是同学颖的母亲接的生。之所以说是听说,不是因为我当时确实不知道是怎么来到这世界的,而是大人们的争论把我弄糊涂了。我母亲坚持说是同学颖的母亲接的生。同学颖的母亲坚持说她只是助手,真正的接生医生是我二姨。我二姨说她哪有这个胆子,头一回都弄砸了,我还敢?

所以我就糊涂了。

(注:我曾有过一个叫李虎的哥哥,李虎出生后没过10天就死了,听说是得了“七日风”,也就是破伤风。当时接生的是我二姨)。

但有一点是清楚无误的:同学颖的母亲是怀着5个月大的同学颖、帮我来到这世界的。因为我比同学颖大5个月。

鱼市街是一条意义非凡的街,单从它的功能上讲就不寻常,几乎就是凤城河街平民百姓的日常生活服务区。对小娃儿来说这里是万花筒,每天每处都是新奇。

同学颖的家在彭家大院最里的那座四合院的东厢房。从中院,爬十几步梯坎进后院、向右过小坝子、上一级台阶、最左边的那道门。

一个三岁多的小男娃儿,就这样“翻山越岭”“爬坡下坎”地出现在我面前,还清晰地问我是谁。这整个过程,说明了什么?

二支巷不长,沒过200米,一半是缓坡,一半平坦,全都铺着大石板。从西北头的街口向东南接鱼市街,整条街上有:我母亲做账打算盘(我母亲是会计)的缝纫社的办公小木楼,小木楼一楼是修理车间,对面是新华书店的后门。拐个急弯,朝下有穆医生的牙科诊所,李郎中的中药铺,张师傅的皮匠铺,秀秀家的文具店,缝纫社,钟表修理店,明姐姐刻章的雕刻铺,江婆婆江霞的布鞋店,杂货店,小五金店,锅碗瓢盆修理店(不知该叫它啥,反正是家里使用的金属陶瓷制品它都能修都能翻新),饮食服务公司办公楼(楼前一平坝,楼后面有过一小小的冰糕厂),理发店,茶馆,“巧克力”上班的糖果店,“老虎灶”(兼卖新鲜牛奶)。还有一处一处黑黢黢的门洞。门洞的里面是住家,有的很深很深,要走很久很久(以小男娃儿边探索边挪步的速度计)。

这么多,这么多,多得都顾不上来了。单单把一张白铁皮变成一口锅的锅底就够小男娃儿“欣赏”大半天了,更别说对面爆玉米花的“爆炸机”了……。

一天又一天,每天总有一位叫韩大爷的铜头豹眼老头(光头和圆脸都是紫铜色,他的形象二三十年几乎没改变)。左手托着大楠竹筒,筒里插长长短短、大大小小的挖耳“孝顺”,右手一把大蒲扇(不论春夏秋冬)。老头边走边吆喝——挖耳、孝顺。

一年又一年,到了我要满7岁的那一年,一个三伏天的黄昏。在饮食服务公司楼下的冷饮店,我和同学颖坐一张桌子,同桌的还有我的小妹他的小妹。我是一杯冰牛奶,同学颖是一杯冰酸梅汤,我小妹和他小妹的一样,都是一小碟顶着一颗红樱桃的奶油冰激棱。我和同学颖用麦杆做的吸管,两个小妹都用小手指般的铜小匙。

我说我要走啦。同学颖说我也要走啦。我说你去哪凼?同学颖说城头,我们搬家了。同学颖问我去哪里。我把我小妹看一眼,等会我就要把小妹送到她的保姆(也曾是我的保姆)姜婆婆那里,晚上,我跟我母亲去重庆。同学颖又问。我用麦杆指指大码头方向,我说就去那上边。同学颖又问。我说那上边就是那上边。同学颖说也是搬家呀。我不能说,我母亲再三扎咐不能给别人说,就是姜婆婆也不能说。我说你老汉呢?同学颖哼一声,猛吸,扑扑地响。他小妹说哥哥遭打屁股了。同学颖用麦杆挑走一点他妹的冰激棱,嘬完,舔一舔,麦杆又伸向冰激棱,悬着,同学颖说你再说你再说。我说为啥子挨打呢?同学颖嘻嘻笑,比划着,说老子做了个高帽子,沒戴好一会,老汉就发现了,结果就……害得老子‘游街’都没游成。

冷饮店一別就是好几年。直到中学初一下学期,我才再次见到同学颖。长相沒变,神情沒变,连走路都还是老样子。

我问同学颖为啥缺一个学期。同学颖说沒缺,只是转学,当年被老汉流放到了邻封,现在,哼。同学颖把肚皮一挺双手一叉,说,我胡汉三又回来了。

同学颖的家在城里的、一处叫沙井的东边。那里有三栋黄墙红瓦的大房子,是凤城医院的家属区。同学颖的家分两处住,一处在中间栋的底楼。另一处在朝南那栋的二楼,两间,屋里除了一架子医学书,楼板上一张竹篾席,就没其他了。

我的性启蒙教育是多个方面的综合。其中之一就是在同学颖家这间几乎空置的房里、从一本<人体解剖图集>中认识了男性和女性生殖器官。当然,主要是女性生殖器官,

那些年,学校的教育是学以致用,为过几年我们下乡当知青做准备。每星期的几个下午,总是在学农学医送肥下乡拾废钢铁后有很多的空闲。我们几个就聚在那里,一般有我,伟哥,穷兄。

可沒几天,那本我们(至少是我)想看得不得了的书就没了。问同学颖,他说被他老汉收走了,所有有图画的都被收走了。同学颖说免得你们犯错误。

这点,刘叔(同学颖的父亲)就沒得邝孃孃(同学颖的母亲)做得好。邝孃孃是妇幼保健院的,肯定懂青少年的性心理性教育。邝孃孃温和绵软的嗓声听似漫不经心、东一句西一句。我们得自己归纳,归纳起来就是:一是雀雀要经常洗,皮皮长了的要翻过来洗,实在是翻不过来了的,就叫爹妈带到她那里去割一刀。二是再过些天,我们长大一些了,会做些怪梦,会有梦遗(邝孃孃沒解释什么是梦遗),正常,不要担心,也不要去想,洗洗,换条干净内裤就行了。三是学生娃儿不能耍朋友,强调说男娃儿不能耍女同学。

邝孃孃真该来我们班专开一门生理卫生课,自编教材,不用邬老师授课时的课本。

没看的了,就摆龙门阵,瞎吹,接着讲故事,先是你一个我一个的轮着来,慢慢的,没多久,就变成同学颖的独角戏,他成茶馆里的“说书”了。

同学颖讲<福尔摩斯>,讲<一双绣花鞋>,讲<神秘的金三角>……后来,在高一时,我读到了这三本书,发现和同学颖讲述的內容相差很大。我明白了,当时同学颖所讲的,大部分都是他自己编的。他边讲边编。这本事我是打心眼里佩服。如果要我说结识同学颖给我带来的最大收获或好处,那就是想像力。我自己有较丰富的想像力,离不开当时同学颖的潜移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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