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回

十回

发表于 2017-09-17 21:50: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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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淮河的夜色还是过于艳了,照壁前的笙歌燕舞,码头上的沸反盈天,尽淌着太平盛世的俗媚,这与我以为的轻盈的脂粉气不同。书上说的桨声灯影不该是如默片般缓慢更迭吗?艳词或雅曲,也应荡着水波的回响才对;每一个入画的角色,亦都该矜持且多情,能配得上秦淮风流才是。可眼前的秦淮河却热闹得如露天市场。河面上大小船只穿梭忙碌,岸边游客排起了长龙,我甚至为坐游船排了半个小时的队,更可气的是,我居然排错了,临上船被检票员无情地赶出了队伍。但还有人比我更狼狈,一对甘肃母女居然和家人走散,无助地请我用手机帮忙联系。秦淮河在这一点上,是没变的,它不仅见证诗酒情爱,也见证人间离合。古今皆同。


我不喜欢山水是俗媚的,但我本就是这太平盛世俗媚的一份子,赶着场子,也要俗媚地在记忆中印下十里秦淮的影痕,不如此便是对它对我的辜负。好吧,这也是一个俗媚的执念。

但我真是没有得着一点秦淮河的风流。我脑中的影痕都是快进镜头,暗而模糊,暧昧的夏夜之味。桃叶渡的灯笼落寞地垂在拐角处,桃花扇的故事一遍遍地被提起,我坐在船中,却怎么也入不了妩媚缠绵的言情戏。岸边萨克斯手的曲子倒是甚好,他定是专业的,但莫名其妙地戴着一只摩托头盔,像假人般坐在仿古的花园,一动不动地吹着,冲突得令人恍惚;船经过的某处水域是臭的,惹得同船的人议论纷纷,这不流动的腥气和浪漫不搭,我真庆幸没有见到它白天的模样;临水的民居引起我的好奇,我本想在那几处楼房寻些真实的身影,可却没几家亮起灯光,简直没有过日子的气象。住在秦淮河边是如此惨淡吗?也许,人们习惯于坐在黑暗中欣赏河景;又或是,背朝秦淮河的面向,才是真正的惹人喜爱的红尘生活?作为过客是看不到的。


桥和壁雕在晚上看也是新的,虽然它们都有古老的名字。就如同两岸遍布的红灯笼,形制也颇古典,但怎么也无法将人代入过往。而且它们太多了,多到乏味。暗暗的红色,潮湿的暧昧,甚至让我觉得压抑。把它们熄了吧,连同一切灯火,让秦淮河藏在自己的影子里,藏在时间的皱褶里,藏在世人的想象里。我这样想着。

然后扭头便看见了吴敬梓故居,居高临下,冷眼旁观,缄默无语的一所小楼。任我良久地审视揣测,敛眉低首,不动声色。吴敬梓就是从这里出发寻寻觅觅,也是在此处伏首笑笑骂骂,才有了那深寒到骨髓中的故事吧?秦淮河不是香艳的吗?吴敬梓怎么品出它的辛辣?秦淮河不是轻盈的吗?吴敬梓怎么读出它的浊重?秦淮河不是绮情的吗?吴敬梓怎么看出它的悲凉?我真觉得《儒林外史》是一部深寒之作,就像这小楼,冷而抗拒,这浮华虚假的人世。它什么都不说,我却看到它的哀伤。要烧掉多少火才懂得寒凉?要用掉多少情才知道冷眼?一个文人,以笔当剑,救着不可救的世,行着不易行的道,用生命写出的是碑文,祭在水上,祭在史册,这便无以为憾了吧?


游一趟秦淮,桨声灯影都是凡人的俗艳。什么名士风流都碎尽了,记忆中只留下一座楼,在水一方,镇于秦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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