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铁岩

李铁岩

发表于 2019-07-05 17:32: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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枪是你的心你的眼晴你的手。这话是陈二爷说的。

陈二爷当过兵,是国民党的一名老兵。

田地说陈二爷真是出神入化、一杆枪打得风生水起。田地说你父亲见识过陈二爷的枪法。

那年大饥荒,龙隐公社狩猎队把一群野山羊逼上了望天岩的岩壁,200多米高,看上去就像一大把撒开的野刺梨。不仅要得到肉,还想完整的羊皮能多换几两粮食。父亲请陈二爷出手。陈二爷笑着说试试那就试试。一支56式半自动步枪,弹无虚发,打下16只羊,个个都是击中脑壳。陈二爷没有斩尽杀绝,留下了最大的那只公羊三只母羊所有的小羔。

陈二爷当兵时没跟父亲他们交过手。陈二爷所在的国军宋郗廉兵团一残部是被解放军四野的47军当成“鸭子”赶的。陈二爷没跟着撤往重庆。和陈二爷同在一个班的他亲弟弟病重,生命垂危,他俩在长江北岸的龙隐峡峡口当了逃兵。朝北,沿龙隐山一路北行,陈二爷的亲弟弟撑不下去了,最后死在龙隐寺对面的驿道上。那天下午,外公喝了喜酒回骆家坝,正巧遇上。陈二爷也发着高烧。外公先送陈二爷下山,再约人上山搬他弟弟。外公办了陈二爷弟弟的后事,埋在村背后的青冈林里。陈二爷躺了一个多月,病好后,留在了骆家坝。

像当年父亲那样,田地也请陈二爷。天都黑麻麻了。外公说以后有的是时间,外公批评田地,当着小岩的面,你也是。

也许是自信,也许是高兴,陈二爷握住枪,前看看后瞄瞄,左瞧瞧右瞅瞅。陈二爷笑着说试试那就试试,又说,头三发不算。

开了一枪,陈二爷校枪,陈二爷说好枪,就是膛线磨得厉害。田地说尽管用,枪筒有新的,其它配件都齐。陈二爷开了第二枪,又校。端平瞄瞄,再校。陈二爷开了第三枪。

陈二爷问我想打哪里,我朝外看,只有二十多米外、天空映出的竹子的剪影。陈二爷说最左边那根竹梢的最顶端的那一小节。果然,枪一响,那节竹梢就掉了。

以前,我摸过不少枪,可以说50、60年代部队、民兵用的各种枪我都打过。但要说真正的射击训练还是从1969年11月14日的早上开始的。

六年以后的夏天,我得了全市打“跑猪”比赛的冠军。围观的人看我的枪我的右手食指指肚我的右脸颊我左手的虎口。他们说冠军就是这样练出来的。他们只说对了一半,这些都是表面上的,看得见的。真正的是在那一瞬间,要心到眼到手到,最终的结果当然就是子弹到。这话,也是陈二爷说的。

张老大张老二两兄弟住在龙隐山东坡的杜仲坪。除了他俩还有他们的两个婆娘五个儿女四条撵山狗(狗崽们不算)。张家兄弟身兼三职:护林员、药农和猎人。

70年,在苞谷扬花的时候,龙隐山第二次围剿野猪。我跟陈二爷天不亮就赶到杜仲坪。张老大夺过我的“小口径”,放了一枪。张老大说不行,陈二爷说不试试怎么晓得行不行?张老大说出了差尺我们负不起责。陈二爷说不要你负责。张老大说你得在。陈二爷说我当然在。

我们被分派到山谷南端的一条小路,小路向南倾。左是岩壁,右边耸着几块巨石,巨石下是哗哗的水沟,水沟的对面是古时候就有的驿道。我们的背后是一块小石坝,坎下是到龙隐寺后山的石梯坎,可以看到寺背后的几尊砖塔。

陈二爷笑,说,老大真是爱护我们呀。对面守驿道的是张老二他们,张老二笑我们,叫我们安安心心睡大觉,说连鬼都不会从这里过。还叫“来西”过去耍,到时候帮帮忙。“来西”不理他们。

一声枪响, “围剿”开始。敲锣打鼓,人叫狗吠,隔得很远,可以想像很闹热

快到中午,有枪声,一二三四五六七八...,都在东。我们这边静悄悄。张老二喊叫,说猪儿们学狡猾了,他打赌打输了。陈二爷说张老二自己苯。在这年麦子灌浆时的第一次围剿中,野猪大部队是朝这边突围,这次,它们沒这么苯。

下午了,我们都还没动静,但东边时不时仍有枪声。

接下来都静着。

收工号声响起。

陈二爷要下去走走,我晓得陈二爷是去请寺里唯一留守的空山和尚念几句经。陈二爷把匕首抽出来、靠在岩壁。陈二爷叫我竖起耳朵,盯住前方,说他一会就回。

就在这“一会”里,来得太突然,刚看到两根腿,野猪就飞过来,真的是飞,腥臭哄热。开枪,一个硬东西撞在头上,我后仰,后滾翻,我听到咆哮和哼叽,我爬起来,“来西”贴身扯着野猪的左耳,野猪往前挣,我端枪上前,砰,打在野猪的右耳根,野猪跃起,长嚎,直挺挺的,我又一枪,还是右耳根。野猪摔倒,落地的声音肉墩墩的。

陈二爷检验,死野猪的左前腿被第一枪打断,右耳根的血洞可以伸进匕首。陈二爷说好,要是打心脏,可能会贯穿伤了“来西”。陈二爷说多遇几回就稳得住了。

这野猪是公的,有五六十斤。

陈二爷掏出野猪的心肝肺给了“来西”。

晚上,在张老大家过夜。张老二的大儿子林生把两枚野猪的下獠牙给我,我不要,林生说这是规举,我还是不要,林生的大堂姐惠兰也劝,我只好掏出铜虎头嵌包的虎牙。平时我都不戴,是出门时外公给戴上的。

张老大说是虎牙张老二也说是虎牙。虎牙围着火塘经了十几个人的手才回到我颈子上。张老大说有一年老虎过山,就在背后的梁上,那吼声,张老大指着张老二,说老二的尿都吓流了。

我的头有点痛,虽然惠兰给我额头上的大包抹了药酒,但还是有点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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