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铁岩

李铁岩

发表于 2019-08-20 12:28:09
1378 字 · 891 阅 · 0 评 · 0 赞

孟渝吹嘘自己是杀猪匠。

当别人问他做什么工作,他总是一拍胸膛,很自豪很爽朗,“白虎头,杀猪”。

在凤城,一提白虎头,只要没再接着补充其他内容,一般都是特指位于“白虎”肩膀及西侧那一大片的饲养场及饲养场下属的屠宰场。

我认得这个孟渝。看在他算是我父亲徒弟份上,我从没有点过他的“黄”。点黄,是我们凤城的土话,就是没戳穿他。

那年月,没学上。“老虎灶”对面的糖果店前是长长的三道梯坎。这里,成了我、颖、立強几个的联络站观察哨。

在我们背后。谭雅静在糖果店里买糖,她人长得黑。我们背地里叫她巧克力。

多年以后,凤城河街会出现另一枚独领风骚的“巧克力”。这事,到时候再说。

我们晓得巧克力叫谭雅静,是孟渝变相介绍的。

那天,上午九、十点钟。立强说老革命金中。金中前些天一天还哼几哼,这些天,真的是一声不吭。颖同学说连屁都没得?我不信。立强说不信你去守倒,看有屁没得屁。他俩又开始“抬扛”。这时,孟渝冒了出来,直直上了梯坎,歪过去歪过来,敲敲柜台玻璃,大声喊谭雅静谭雅静。

我们几个一下忘了老革命金中,像拣到金元宝似的,哈哈哈,“人仰马翻”。

笑完了,我才想起这时候他孟渝应该在补嗑睡。屠宰场都是晚上杀猪,一杀杀到凌晨四五点。虽然孟渝只是个勤杂工,刨猪毛,洗肠子,他也不可能早退。

孟渝精神抖擞,隔着宽宽的柜台,他的脑壳和谭雅静的脑壳几乎碰到一起了。

颖同学说肯定在谈恋爱。

谈恋爱这个词我们都懂,就是耍朋友压马路。不知是颖同学的文雅,还是眼前的新发现。又哈哈哈哈,“人仰马翻”。

那些年,我们常常为屁大的一点事,开心满怀。

孟渝和潭雅静是老相识,都是重庆沙坪坝人,同学,又落户在同一个公社。现在,又一起被招工招进了凤城。

你还晓得这么多?!不行,你得去打招呼。

我不是不愿意,我是怕这时候影响别个谈恋爱。

不行。

经不过颖和立强的夹攻强迫。我站起来,冲着孟渝谭雅静大吼一声:孟渝。

孟渝猛一下挺起,慢慢转向我这边。可能被震住了,也可能是我背光,他没认出来。

我又喊一声。

这回,孟渝笑了,跟谭雅静嘀咕什么,她也笑,她的牙齿白亮亮的。

我们四个靠着柜台站成一排。谭雅静一颗一颗把糖放在我们面前。她的手指修长。一人一颗。这糖,一看就晓得是凤城糖果厂出的古巴白糖做的水果糖。

颖同学咕噜说像巧克力。谭雅静刮了颖同学一个鼻子,说,没听清,大声点。我们都笑。不晓得孟渝晓不晓得,他也笑。谭雅静要刮我的鼻子,我躲开。我不是不想她刮,是我怕流眼睛水。

从此,我们到糖果店总能吃到点什么东西。一颗糖,一块饼干,芝麻饼掉下的几粒芝麻,再不济,是糕点们留在托盘的残渣余粉。

谭雅静用食指指头沾着,小心冀翼的送到你嘴边。你正对着谭雅静聚精会神的脸,你都忘了那指头是什么味道。

我们不叫她巧克力了,叫谭姐。有时,她想我们叫她巧克力。我们还很不好意思。

后来,我父亲“解放”了,我也不去白虎头了,上中学了,我也不去鱼市街了。我晓得我父亲离开白虎头没多久,屠宰场杀猪是电击加半机械化,不用把猪按在案桌上一条一条地杀了。我还晓得孟渝一直没杀猪,一直是打杂。他要想真的成个杀猪匠,得去乡下农村走街串户用农民的“年猪”练手艺。我还晓得谭姐还在老地方。我有好几次都想去她那里,就是鼓不起那么大的勇气。

1974年3月,孟渝谭雅静结婚。我和颖也去凤城人民饭店坐席。我一直以为糖果店一年都晒不到太阳,谭姐应该白些了。几年不见,一看,还是那么黑。谭姐的皮肤黑真是天生的。


您的鼓励是我无限的动力
敬请随意打赏
作者介绍
关于TA:社会闲杂
发表评论
写评论,请先 登录 | 注册
最新文章
写评论…
码字
首页
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