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哥和少君相遇在一场乡下的结婚宴上。

当时，梨花盛开。

阳合山下的梨树湾像堆着一朵朵的白云，哪里都是甜丝丝的梨花香。

梨树湾里有梨树村。

村里有一家姓傳。这天，傅家娶媳妇。

建哥是傅家的亲戚，他当知青落户在梨树村已有一年多了。这天的新郎是他的远房堂哥。

新媳妇姓余，家在桃花街上。

少君是新媳妇的远房表妹。

这天，少君在送亲的人群中。

梨树村在湾子的底部，坐北朝南，木板黑瓦的房舍北东西三面围着小晒坝。村的背后是竹林是小山岗。小山岗向西南平缓下去，在湾口的大梨树下成了几块突兀的灰白石头。村的东侧也靠着小山岗，灰白岩石上有棵还没发新芽的大黄桷树。

建哥在大黄桷树下“写生”。

在建哥的水粉画里，村里的房舍变矮变小，晒坝宽敞，坝边的石板路在水田和梨树间伸向湾口，路边的水塘一直漫到对面山坡的梨树脚下，梨花像是堆在绿水上。在左边，岩坎变成了竹林和一堆堆的梨花。水塘外的水田还没插秧，一块连一块的向外铺展。在湾口外、崖边的公路不见了，滴水岩抬升了，岩上还多了一片松柏。对面，隔三洞沟的铜鼓山山梁上，那块或叫铜鼓或叫哈蟆石的长方形石台特别清楚。再向外，三倒拐、河街、东街，新桥、大河、江南还是一片空白。

送亲的人们走成了一条线。一路上，每过一辆汽车，就要吃一次灰，少君开始是和新媳妇在一起，走着，少君慢慢落在了后面。几个尖尖脚老婆婆，脚不停嘴不停。少君有一句没一句的应付。

现在是高二的最后一学期，离高考只有几个月。少君的书包里装着一本历史复习资料，她准备报考文科。

送亲的一到湾口，鞭炮响了，接着，村里也放起鞭炮。

一阵青色的烟雾向湾外飘，接着，又是一阵更淡些的烟雾。

建哥给湾口给公路给滴水岩上的松林抹上薄雾。

少君从左侧草地拣起一朵梨花。梨花缺了一瓣。她又拣起一朵。少君嗅嗅残缺的那朵，又嗅嗅完好的那朵。她丟了前一朵，她手中的梨花在左胸的口袋前比划。少君穿着暗红带细黑条纹的上衣。

少君带着一朵梨花进了梨树湾。

建哥放下了笔，在画上，没有送亲的，石板路上，一头巨角鼓肚的水牛正着回屋。

少君来到了“水牛”的位置。

建哥看着那个落在最后的红衣女。

少君把梨花别在第二颗扣眼。她嗅嗅手，自己的气味，雪花膏的气味。她摸摸梨花，花瓣花蕊像手一样润滑柔软。她按一按梨花，她扯一扯衣襟，她把飘飞的几根头发顺到耳后。

建哥一手画夹一手画箱，他下小山岗。

少君踏上小晒坝，她跺跺脚，黑绒带绊的白边布鞋腾起淡淡的灰尘，她拍拍衣服，她在遇上的第一张桌子前坐下。

建哥过来，他把画具放在桌上。

红衣妹儿，你好。

少君转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