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铁岩

李铁岩

发表于 2020-04-25 12:46: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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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

4月下旬,连绵的阴雨终于停了,接着就是大太阳,天气暖和得人人穿单衣,满坡的桑树都在长叶,像枝条上“沾”着串串的“绿胡蝶”……

这段描写,是田元摘抄小红作文<春天来了>里的话。

4月21日,下午3点刚过。在蚕房,在一长排条桌上的一长溜那种装皮鞋的纸盒子里,在女工们压抑住的、生怕惊扰的欢呼声中,蚕蚁出来了。它们就像男人理发时掉落的头发渣渣,被女人们用洁白的鸭毛、小心翼翼地扫到还带嫩黄的一片片桑叶上……

这段描写,是田元日记里的原话(只是做了个别词句的修改)。

从这两段文字可以看出,从2月18日到蚕蚁出来的今天,这两个多月,田元是愉快的舒畅的。他不仅融入了蚕桑社这个大集体,和女工们打成了一片,而且在私生活上,田元也融入了曲霞家庭,简直成了一家人。

田元请戴着口罩的女工们尽量不对着蚕蚁哈气,尽量不说话,要说,也偏起脑壳莫对着蚕蚁们说。

哈……哈……哈……哪啷个可能哟,蚕房欢歌笑语,女人们对蚕蚁就像对自己亲生的儿女。

曲霞说,说嘛,说嘛,它们晓得你们的好,它们会报答你们的好,以心换心、梦想成真。

田元说,曲姐,你很懂人很懂蚕呀。

曲霞眉毛弯弯笑眯眯,说,那当然,不是別养了这么些年蚕子了。

田元右手一划左手一挥,说,那你啷个……啷个嫩个呢?

曲霞说,我啷个?

田元说,把这摊子交给我?

曲霞左手一扬,手里的鸭毛从田元的鼻子尖尖扫过,曲霞说,我高兴。

那已经熟悉的气味还是把田元一熏,顿时恍恍惚惚,田元听到曲霞说,跟我来。

太阳已经落坡,天空灰蓝洁净,大半边月亮明朗透白,正前方传来一声长长的气笛。

这些都只是曲霞看到听到的,此刻的田元只盯着曲霞梭梭头半遮半掩中雪白的左耳朵。

曲霞扯下口罩,说,接下来该做啥子?田元没吭声,过一会,曲霞又说,问你呢,元,接下来该做啥子?

田元一阵吱吱呜呜,说,曲姐,你说做啥子就做啥子,都听你的。

在以前,田元对活生生的女人可以说了解极少,他那一点知识还主要来自大学读书时期。他和女人的亲密接触就是握过一个女人的手,就是那个农场场长的小妹,就两三分钟,就遭那场长的一声猛喝给“枪毙”了。在农场,田元有过娶妻成家的机会,但那些农村妹儿农村大姐实在入不了田元的法眼。在田元心里,女人是美丽优雅的,温柔体贴的,知书达理的。有一回别人介绍一个“三好中学”的教师,田元跃跃欲试,可女教师一听说田元的历史问题,连见面的机会都没给他。

从2月18到今天,这两个多月,苍天突然给了田元一个新崭崭的世界,他天天沐浴春风,时时陶醉芳香。他幸福,他快乐,他感激,有时半夜醒来,田元对着厨房的那垛墙流着眼睛水坐到天亮。这幸福,这感激,珍惜当下、害怕失去,这些像座大山压得田元喘不过气来。这不,曲霞好吃好喝的供着,没见田元长肉,反而瘦了好几斤。

此刻,那一声气笛被曲霞当作自己心里的呼唤,她的心就像天空那样干净、坦荡、理直气壮,曲霞只想把那月亮般的亏缺补齐。

这一切都出自曲霞的喜欢。曲霞喜欢田元,从看照片那天起,她就喜欢,这两个多月,一天一天又一天,她更是喜欢,此时,她更是喜欢的更是喜欢。

不要脸不要皮。在20天前,曲霞先是满脸潮红接着牙巴一咬,她悄悄去了医院,就是坡底下的城关镇医院,曲霞悄悄上了环。

曲霞“防”着田元的突然“奇袭”。

一天一天又一天,田元就是没动作。傻儿田元,气得曲霞跺脚的田元。忍不住了,再也忍不住了,曲霞下定决心去争取胜利。今天,就在今天,今天是个好日子,今天必须是个好日子。

好日子不是今天,是明天。

欢快忙碌一直到半夜快一点。蚕房里,一串40瓦的白炽灯罩着用报纸糊成的灯罩,明亮、温暖下是一只只小簸箕,小簸箕里的桑叶上是密密麻麻的小蚕蚁。

蚕房外,蟋蟀和知名不知名的虫虫们在合唱,滩子崖瀑布伴奏,亮晶晶的半大个月亮挂在城门洞左后边的高压电线杆上,东街那边比河街这边亮,“重铁”三车间出炉、红光映照。

社员们走成一串回家(蚕房有三个值班的,再加上老张),三只手电筒晃到前边又晃到后边。

有人说,领导,明天可不可以晚点?

田元说,可以,反正那边墙角角要见到十担牛屎。

有人说,那还说个铲铲。

笑。

有人说,田主任,我觉得你估少了。

田元说,那你说有好多?

有人说,少说有20万。

田元说,借你吉言,真有嫩个多,赏你一根棒棒糖。

笑。

有人说,田主任,这奖赏恐怕太小了哟。

有人说,那你说赏个啥子呢?

有人说,起码……你懂噻。

有人说,懂,懂,也得装起不懂。

有人哎哟!说,你打我做啥子?我给你妈告,叫她早点给你说个男人。

笑。

又一声哎哟,说,撞我做啥子?

有人说,嗑睡得很。

有人说,没得嫩个恼火,我住你隔壁我还不晓得。

笑。

夜很静,音声很清亮。

社员们走远(她们都住在三倒拐)。曲霞、田元上梯坎,曲霞在前,田元在后。大白房子的大门关着,他俩向右上到晒坝。

楼上有只小狗在叫,都两晚上了,这只小黑狗还没有学会独处。

田元跟着到洗衣槽,曲霞洗手,田元也洗手。洗衣槽靠坡,坡边有几根竹子沙沙响,水哗哗哗。

曲霞说,我上厕所,去不?

田元说,不去。

曲霞用电筒照田元,田元的脸皱成一堆,曲霞说,嫩个黑,你不怕我……

田元说,没事没事,到了闪几下电筒。

曲霞说,烦你,去把炉子捅开。

厕所在竹子背后的坡上,曲霞到了,光亮闪了几闪。

田元心里真的“怕”,但不是怕曲霞出意外。

在农场时,每年都有几回在茅施(厕所)里抓到那些乱搞的。田元觉得不可思议,那是很神圣很神秘的事呀,怎么能在那种脏地方呢。

开厨房门,开灯,田元先在西窗望几眼蚕房,他提水壶,用火钳挪开盖在蜂窝煤炉子口的铁板,坐上半锑锅水,取毛巾,田元的篮底白格,曲霞的红底白格,挤牙膏,田元的牙刷大,曲霞的小,放香皂盒,拎拖鞋,两双都是蓝泡沫鞋,一大一小。田元一手脸盆拖鞋一手水壶出厨房。

曲霞还没下来,田元喂一声,厕所里光亮闪几闪。

田元一下厌恶起自己来,他给了自己一巴掌。

曲霞下来,电筒一直照着,她一步一步下来。

田元说,曲姐,我该陪你的。

曲霞说,没啥子,女娃儿就是娇气。

田元说,我啥子都不晓得。

曲霞洗手,说,毛ⅩX说要晓得梨子的味道,就得亲口尝一尝。

田元说,我只晓得水蜜桃。

曲霞笑,说,还白花桃哟。

刷牙,洗脸,洗脚……不说话。

回到厨房,曲霞朝左指指,田元摇摇头。曲霞问吃几两,田元说三两。曲霞推门进左边屋,田元推门进右边屋。

田元在写日记,曲霞端着面进来,碗放在桌子的左上角,一双筷子放在碗上。

曲霞的右手伸进田元的头发,挠挠……抓抓……

田元转脸转身仰望,一会,田元贴住了曲霞,曲霞抱住田元的头。

……

曲霞刚刚一握,田元就……

田元哭着说,不对头,不对头……

曲霞说,没啥子,没啥子,头一回都嫩个。

……

曲霞说,来,轻轻的,慢慢来,嗯嗯,慢慢来,哦,哦,就嫩个,哦,就嫩个……

……

田元说,姐,你真香。

曲霞说,小狗。

……

田元说,姐,还想。

曲霞说,躺好,元,我来……

……

曲霞起身穿衣服,田元起身穿衣服。田元说我想去看看,曲霞说多套件衣服。

田元吃面,曲霞不让。曲霞说快点回,我重新下。

田元使劲把曲霞抱抱,曲霞使劲把田元抱抱。

曲霞关了灯。西窗外,月亮没了,只有蚕房亮着。不,还有,田元也亮着。曲霞抹眼泪,没用,泪如泉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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