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回

十回

发表于 2017-12-27 19:35: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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xiaocheng

不大喜欢看电影,今日阴差阳错看了田壮壮执导的2012版《小城之春》,简做记录。


这是翻拍1948年费穆的同名电影,故事说——抗战胜利后的一座南方小城,乡绅戴礼言久病在床,性情变得暴躁易怒,妻子周玉纹因生活压抑郁郁寡欢,而戴礼言旧时朋友章志忱的到来改变了这死水般的日子。因缘际会,章志忱恰好是周玉纹过去的恋人。于是,一方面是充满激情的旧爱,一方面是坟墓般死寂的旧日,情感、欲望、理性、道义在这三人心中展开了冲突。


电影情节也并非多精彩,我猜,新版和旧版的好,该是好在如何用画面讲出了那意味。这影片一定要着意体现如活埋般窒息的压抑感,如树根般纠结盘错的矛盾感,如黑白底片般生活的乏味感,这是隐藏于镜头下的最深邃的东西,承载着一切的情感与变化。若是画面的语言够了,台词不必多,也有味道。


所以,场景很重要。故事一定要发生在废弃的老宅,长长的回廊伸到最深的角落,雕花的门板吱呀如临终的呻吟,厅堂终日见不到光,院落杂草丛生似遮蔽游魂。要阴暗真够阴暗,如此才能将灵魂逼仄得难以喘息,如此才能在潮湿的缝隙捕捉到珍贵的微光。当然,为了美,为了希望,为了一口活气,这场景只是阴暗而不能黑暗。院子主人的心还未全朽,豆蔻年华的小妹开朗如歌,老仆的醇厚也有温度,这才容得春风留下痕迹,恰如园子中的几株梅,女主人的几棵兰,依然能在最隐秘处回应如是的时光——春风,是不会白白吹过的吧。


而另外的一景——城墙,颓败的城墙,是内心界限所能到达的最远之处。女主角常于买菜时伫立于此,远方一片模糊,触不可及,此处即是监牢的围墙,自己走不出,也无人解救。一方手帕被风吹着,缠上了城墙边的树,她也就任其自生自灭了,这就是她的人生呀。而旧情人章志忱纵身一跃,将手帕解下,她是欢喜还是惆怅呢?是感动还是害怕呢?田壮壮的镜头里,她似乎是恨恨地走了。解下手帕容易,救一个人,是何其艰难?那一刻,她是恨自己,恨命运,也恨这将她拉入两难的男人吧?


意味深长的是,无论是老院还是城墙,都有了那么多缺口,像牙齿般参差。缺口是入口,也可以是出口,它们已经向外界敞开了,这意味着,旧的门与老的路都可以被虚废。女主角心中自然也有许多缺口,只是小如罅隙,不足以毁灭她心中的墙与门。她每日依循旧路进出,而那个从缺口进入这个院子的人,也终究没能成为她的向导。



1948年,道义伦理都大过天,痛苦是实实在在的,而今天这样的题材,早就二话不说地奔赴新生了吧。所以,挣扎,才是故事的核心。而挣扎还要足够美,足够虐,如吹塑玻璃制品拉出的丝,丝丝是可见的画。细到每个镜头,每个动作都带着感情,牵扯皮肉,和着泪,和着痛,这才足够有力。类如虬枝的盆景,刀刀剪剪都藏着匠心,方得陆离的美。而影片和虬枝盆景的不同,是它又要追求叙事的从容平淡,徐徐展开,讲的是静水深流死水微澜的日子,连匠心都应被忽略才是。若看完,观者默然,沉吟,连一字都说不出,至多,是长叹一声,悲从中来,再多的言语只有风知道,那才是导演最希望的结果吧。


在我看,田壮壮特别有禁欲系的气质,拍《小城之春》蛮合适的。但我觉得演得不够好,尤其女主演的表现,隔着一些,我的理解就是演员处理得还不足以呈现角色的复杂情感。另外,演小妹的舞台腔也太重了。难道田导喜欢这种表演风格吗?关于女演员,我最难忘她刚见到章志忱时,跟进屋子的镜头。她默默走在最后,经过梅树拨了枝头一下,千头万绪,都在那一下子,这细节好得立刻抓住了我。(所以,突然很想把费穆拍的原版再看一下了。)


这一版的画面和气质是美的,尤其开始,女主角斜穿城墙出画,隔着枯枝和窗棂跟随人物的镜头,都很惊艳。这片子的气质总让我想起《游园惊梦》,是颓废处总有让人怜惜的美,是厚重的时光被撕扯开的缝隙,是空空荡荡的人世残留着回音,起心动念,情之所起,即使烛光微照,无人知晓,于自身却意义非凡,足以默守一生。《小城之春》是另一版的《游园惊梦》,小城是残破的花园,梦是一场突然的重逢。春去了,周玉纹也醒了,她觉得生活太残酷了吗?假使周玉纹还能再活30个春天,我想,她的答案,也未必相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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