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铁岩

李铁岩

发表于 2019-01-09 23:35: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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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月13日。“该亚”三个月大了。一大早我们就出门。天气干冷阴沉,金字山上残留着今年的第一场雪。我们慢吞吞的、像散步像踏青——鹿子岭小坝村冲沟砂石坡骑马岭姜家沱鲤鱼滩姜家坝鹞子岩乱石岗丘家坟凉水井,一大圈差不多有20公里,进白涛时天都要黑了。

在西街口,我被一大妈缠着、要我买她的洋芋仔(鸽蛋大小的土豆)。我用1角伍买了尖尖的一枰盘。

王九不想做。山食居的红烧肉系列是不加翘头(配菜)的。我说土豆烧牛肉是世界名菜,是入了诗唱成了歌的。王九突然冒出一句:不须放屁。王九大笑,我也大笑。笑停了,我说你弄不弄?你不弄我自己弄。说着我就抢铁勺。王九最怕这招,王九只好动手了。在另一灶上,王十做“该亚”的晚饭。切碎的牛腩跺碎的一只斑鸠米饭麦粒再加几把苞谷面。

王九说吵吵、吵得我都搞忘了,种豆回来了。

我和“该亚”从厨房坫台旁的小楼梯上楼。李桃在缝补衣服,整个人光鲜喜气。李桃说种豆回来了,李桃的脸更红。我问人呢?李桃望了窗口一眼,李桃说不晓得冲到哪去啰。

李桃去放我的枪和背包,平时我们会跟进去的。这回沒有。

李桃出来,手搭在栏杆,轻轻叹一声,软软的说上辈子欠他的。李桃这话我听过,只不过当时的口气凶煞煞的。我说我不晓得有没有上辈子下辈子,我只晓得这辈子。李桃说你年轻嘛。

李桃和李种豆结婚32年多,李种豆在家的时间全部加起来还不到3年(这账是李桃算给我听的)。

要是远隔千山万山,李种豆在太平洋大西洋当海员,不是在眼皮底下的这乌江上跑船,那还说得过去。要是两人感情不好,还可以理解,但事实不是,王九,特别是孟玉蝉孟知了都说他们好得很,我也看出李桃一往情深。那么是不是那事呢?李种豆对那事没兴趣?不是,孟玉蝉说那种豆呀...不给你说了,反正不是。是不是李种豆外边有女人?孟氏姐妹董氏兄弟都一致否定。那天在他们家,也就是邮电所的楼上,我喝多了些,就顺口说弗罗依德,说利比多,说性取向。孟玉蝉要我讲明白,莫神乎其神的。我说同性恋李种豆肯定不是,但双性恋呢?也就是说既喜欢女人也喜欢男人。孟知了转头向窗口。孟玉蝉眉毛扬得高高的。董若水搔着头发说这么几十年没听说李种豆喜好走后门。孟玉蝉踢了董若水一脚。董亲山说你们都是在打胡乱猜,还是桃子那句话,桃子说种豆喜欢水喜欢船超过喜欢桃子千百倍。

李种豆是从正门处的大楼梯上来的,不声不响冒出来。黑对襟窄领衫外套光板的羊皮背心。李种豆摘下窄边旧草帽。李种豆有我这么高,身型匀称,黄手,黄脸,剑眉深眼高鼻梁,平静淡定,若隐若现一丝笑。李种豆冲我点点头。李种豆的额头上有一圈白印,应该是长年戴帽子弄成的。

李种豆拖着脚(但平口黑布鞋没弄出拖沓的响声)像是滑到了窗边,微弓背,朝窗外。日光灯下,李种豆的睫毛密人中稍长下巴稍短。旧草帽轻轻扇动。

李种豆就这样立着望着(我不知道他望或是没望)。

我认定此人就是李种豆。

楼下热闹,有李桃在笑。

我想李桃是知道李种豆上楼了的。

我起身,叫一声李叔。李种豆像似没听见,就两三米。我又叫李叔。李种豆转过脸,李种豆说白涛个个(后一个发声歌)都李种豆李种豆。这语气像是心里有火,但脸上还是平静淡定隐一丝笑。我叫种豆叔。李种豆说种豆种豆就是种豆。我真开不了这个口。

“该亚”在耍一根牛腿骨,哼哼吭吭,啪啪咚咚。

李种豆滑到桌边,在我对面坐下。我去靠墙的条案取碗筷。李种豆说就拿酒碗,我不动筷的。我还是拿了一套。

李种豆先给我的酒碗添满,再给自己斟酒。李种豆拿酒提子(楠竹筒做的、2两装)像是握撑船的篙杆。李种豆的指关节粗肿,手掌更黄,皮很硬。

我举碗,我说敬你你...种...种...种豆。李种豆举碗。我干了,李种豆下去一小半。李种豆说硬是李桃说的哟。

李桃给李种豆说了什么(关于我的)我猜得到一些。李种豆往桌下看,我叫“该亚”,拍拍桌。“该亚”起身,撑在桌上。我指李种豆,说种豆,又说一遍。“该亚”鼻子动动、汪一声。我拍拍小腿,“该亚”下去,擦擦我的小腿。李种豆说真的像。我问像啥子?李种豆不答。我说你懂狗?李种豆说我懂啥子哟。

我请吃菜,李种豆只有看着我。李种豆还是那样的神情。我捏着筷子再请。李种豆说各人(自己)吃,莫管我。我吃了几口,我下不去筷了。我给李种豆添满酒,再给自己斟酒。

李桃上楼,脚步声又轻盈又急速。李种豆越过我听着看着,脸上还是平静淡定中的一丝笑。李桃说都喝起来了。

我觉得李桃是扑过来的。李桃撑着桌子,脸顶向李种豆,李挑说昨晚上你不喝!?李种豆说脑壳昏,你晓得。李桃软下来,仰脸,李桃说今早呢晌午(中午)呢?李种豆说昏,脑壳昏。李桃柔声柔气说哟,种豆,现在不昏了?李种豆说还昏。李桃说砍脑壳的,好久才不昏?李种豆笑了,真的笑了,李种豆的牙齿很白。

李桃给李种豆夹牛肉,三块,又夹洋芋,两个。李桃给我夹了一块牛肉一个洋芋。李桃把筷子塞给李种豆,李桃指着牛肉洋芋(李种豆碗里的),李挑喝道,吃。李种豆又笑开了嘴,李种豆说肚皮胀鼓鼓的。李桃说我晓得我晓得,背时的丘长江,吃,种豆,必须,不吃,我打个洞洞往里灌。李种豆顺了顺筷子,筷子指指我,又指指李桃,李种豆说干万莫找这种婆娘。李桃捏住李种豆的耳朵,李种豆的脸歪了。李桃说吃不吃?你吃不吃?李种豆斜眼向碗,李种豆说嫩个我啷个吃?

李桃被吴姐喊下去了,李桃捧走了那钵土豆烧牛肉。

我说这样的婆娘打起灯茏火把也找不到。李种豆说就是就是,小哥你就要找这种婆娘。

我还在想我该找个什么样的婆娘。李桃捧着土豆烧牛肉上来了(回过锅,滚烫滚烫的),后面的吴姐抱着小罾子。

李桃与我和李种豆干了一碗酒。李桃说你们每人三碗,豆子坪的米好吃得很。

我吃完三碗米饭,李种豆半碗都沒下去,像书上写的头一回进门的小媳妇更像两三岁的厌食儿童。我看不下去了,李桃更看不下去了。李桃抹了抹眼晴,吸了两下鼻子,下楼了。

我说种豆,你在丘长江的船屋呀。李种豆捧着碗,筷子翘起。我说你们吃的啥子?李种豆说闷锅饭苞谷酒酸辣鲶巴郎。我说好吃好吃绝对好吃。李种豆还是平静淡定一丝笑,李种豆说明天中午,啥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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