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铁岩

李铁岩

发表于 2019-01-10 11:50: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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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青石梁。

皮(鞋)匠肖真替我宣布“约法”两章:1米开外,动口不动手。

煤窑老板李霄云说肖真是知法犯法 。肖真抖着“该亚” 的皮带说这就是法(“该亚”用的皮件都是肖真做的)。

洪浪跟“该亚”套近乎表爱心。“该亚”不搭理。洪浪搞不懂,刚才又是帮打架又是当吹鼓手啷个换不来“该亚”的一个好脸色。丘长河说你娃缺乏自知之明,在“该亚”眼里你洪浪近似于那条落水狗。

我叫洪浪莫生气,其实我心里很高兴。这些天“该亚”显现的这股孤傲让我高兴。“该亚”要面对的是两个世界,狗的,人的。我盼着“该亚”能像她母亲那样傲然独立、倾城倾国。

我假装安慰洪浪,我说“该亚”才3个月,你別跟小娃儿一般见识。洪浪说狗日的狗日的,啷个我这、这人日出来的真情换不来狗日的欢心呢。这话,惹得一大群婆娘差点垮(扒)了洪浪的裤子。

人散了。阳光依然暖和。

青冈坡上多了许多床单被套,它们在茅草丛摊开,白的黑的红的花色的……。

我和“该亚”东走走西走走。李种豆还是坐在船头。

青石梁梁头,浪花飞溅。我洗脸洗手,“该亚”喝水。

那两个钓鱼的老头没钓到鱼,但仍旧手不离竿(斑竹车盘竿)专心致至。他俩肯定知道在他们身后的大石板上,曾经烧过土匪丘茂山,还烧过一匹叫“小黑”的儿(公)马。几十年了,只是多了几道裂缝。

在丘长江的船屋。

这是“该亚”头一回上船屋做客。

李种豆瞒着我、叫杀猪匠蒋忠孝(“蒋门神”的大儿子)去山食居给“该亚”拿两只煮熟的野兔。李种豆对“该亚”的愈发欣赏,使我愈发对说服李种豆上岸失去信心。

蒋忠孝没拿来野兔,却抱来了“该亚”的晚饭(“该亚”在山食居的饭碗是一只大黑陶盆),还提了一个大食盒。我想就是蒋忠孝不提那食盒,李桃也会派人送来,李桃会不会亲临,我没把握。同时,我对这食盒能起多大作用,也没把握。不管怎么说这是一种存在、力量和态度。果然,蒋忠孝给李种豆说桃子要你沾点地气。李种豆说她的话你就言听计从?蒋忠孝说衣食父母,种豆,我们是兄弟伙,桃子是我的衣食父母。

丘长江指着蒋忠孝直叹气。我知道丘长江不仅仅是指责蒋忠孝乱了辈分。丘长江昨晚的酒还沒醒透。我跟他喝过几回,人一麻(醉),心软得就像面团。

李霄云说判徒汉奸,你“蒋该死”绝对要当判徒。

在船头剖鱼的吳伟要罚蒋忠孝,叫蒋忠孝接手。吳伟是老船工,快70了。

蒋忠孝说判徒我是肯定的,这鱼我是不弄的,沾了一手腥,我还敢去见八叔(王八)?

这蒋忠孝。

肖真说“蒋该死”,信不信老子缝上你那张烂X嘴。在火塘边喝茶的徐麻子(管囤船的徐新华)、丘长河喊缝上缝上缝上。

蒋忠孝醒悟过来,抽了自己一嘴巴。

李种豆蹲在大鲤鱼背后,头上扣着旧草帽,畸形的黄手指翻弄着一片鳞甲。李种豆没抬头,李种豆说没啥子,好久给八叔摆一台。

那片鳞甲像银元,也有那么大。鳞甲闪烁,银白,不像红珊瑚的那样柔和。

我清楚了,可以肯定,几次想起隆务河谷就是因为李种豆。

我喊种豆。李种豆抬起脸。对,那淡定的笑。我说种豆,到时候你得掌勺亲自弄。李种豆说我也是嫩个想的。

吴伟嘿嘿两声说你那手艺,老八还沒过白涛河就遭骇(吓)回去了(王八现住山上的豌豆寨)。李种豆说学嘛,我要学,九老弟(王九)还不教几手?

山食居的大食盒送到洪浪的渔船。洪浪婆娘仰脸,挺着哺乳期的那两大砣,洪浪婆娘说拿人手短吃人嘴软,我们跟桃子一伙啦。洪浪说你跟老子一伙。渔船的舱口挤出四张婆娘脸,嘻皮笑脸。婆娘们说就是要跟桃子一伙。

洪浪婆娘问我站哪一头跟哪一伙?我说我站船头当然跟船一伙。洪浪婆娘哼哼,洪浪婆娘说我们才(刚才)说你小哥怜香惜玉肯定向桃子,原来也不是个好东西。田三妹恨眉恨眼问我还想不想吃奶?(每天田三妹的幺儿吳大将都要送一壶羊奶到学校)。一张婆娘脸说噫,三妹,你洪福齐天哟,老沙罐炖小公鸡哟,还是大学生老师哟。那张脸一下就被田三妹按不见了。田三妹喊“该亚”。“该亚”在我左腿边歪起脸看。田三妹说“该亚”,明天断你奶。“该亚”哼一声。我不清楚“该亚”是篾视呢还是困惑。

男人们在上面坐着蹲着。婆娘们在下面勾肩搭背挤成一砣(堆)。尖声尖气混夹吼河震天(感觉就像波峰和浪谷)。时不时还有有意无意的肢体接触。这场合(场面)有些像我童年时看过的“815”和“反到底”,有些像书上说的伦敦的上院下院,有些像我听说的美国的民主党和共和党。

李种豆笑,比淡定中的那种笑笑得开点(隐约可见白牙齿)。李种豆指指点点,李种豆说叫你们莫带婆娘莫带婆娘,个个都是粑耳朵,上来上来,有啥子坐倒起慢慢说。

9个男人围一圈,大锅酸辣泡菜炖鲤鱼。5个婆娘围一圈,本来要从大锅分菜,不要了,摆开六道山食居的招牌菜。“该亚”是小娃儿,在我身后。

(山食居六道招牌菜是:白切羊腿肉,油炸斑鸠,红烧野猪肉,卤水野鸡,腊三耳拼盘,麻辣干煸扫帚菌)。

喝了一碗酒(1.5两)。婆娘们首先“开火”。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男人们的嘴巴不仅仅只喝酒,尤其是那五个被李种豆指点过的“粑耳朵”。

喝了第三碗。婆娘们破阵,带着山食居李桃的六道“金牌”(其中有3道是蒋忠孝洪浪李霄云帮忙“扛”过来的)。婆娘们直取李种豆。李种豆左一碗右一碗应对得很从容。

接下来就不计碗数了,混战,在“船”和“岸”中间有很多很多的“满起满起”“喝喝”。

第一个倒下的是丘长江。丘长江拍着船板、不忘“临终嘱托”——船,船,船。

洪浪婆娘踫我的碗,要我说,洪浪婆娘大着舌头要我说。我实话实说。洪浪婆娘说有你这份心,你还是我的小哥哥。

左边的田三妹问我喝不喝樱桃酒。白涛哪个都晓得田三妹的樱桃金贵,唯奶山羊们独享,几乎没人有这个口福(听说几十年里只有伪区长孙立新和他太太,还有孟氏姐妹及李挑这5人吃过)。樱桃酒?喝。就是专供田三妹的第二个男人吳伟的,我也要喝。嘿嘿嘿,这么大把岁数了,吳伟还吃醋。我和田三妹吳伟三个干了一碗。

蒋忠孝投降了(肯定的),想不到洪浪也当了判徒。洪浪婆娘在洪浪脸上使劲“奖励”了一口。洪浪说嘴上过,你们看那我婆娘,只是嘴上过。

那个调侃田三妹的是李霄云的婆娘,丰乳肥臀,还是酒罐,和我连干三碗,还要。我说较啥子劲较啥子劲,今天你我不是主角。

李种豆还是一张黄脸,淡定中的笑。再看,李种豆握着卤鸡腿。

我的心有点乱,自己跟自己干了一碗。接着我转过身,我和“该亚”眼晴对眼晴。

……。

1983年的5月,田三妹的樱桃熟了(我是从羊奶里闻出来的)。一天下午,乌江里上来了一条船,白身的铁壳机动船。驾驶楼后是一间木头的红房子。这条船越过青石梁,上到囤船外边,接着转头,顺水进回水沱。山食居的鞭炮响了。

李种豆和李桃出现在驾驶楼的左舷。两人依偎着,李种豆的左手搂着李桃的左肩。

这条船的名字叫白桃,不是白涛的涛,是李桃的桃。李种豆请董亲山手书,用大红的油漆。

船上那间木头红房子是卧室,布置得跟李桃在山食居的那间一模一样。

我担心李种豆是不是得了黄疸、建议去医院看看。李桃说晒的都是哂的,小哥,你不晓得,种豆脱出来那才叫白哟。丨


  (《幸福的李种豆》载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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