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铁岩

李铁岩

发表于 2019-01-13 18:56: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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区工委二楼。

在会客室的窗前,父亲看着孙立新沿西侧走廊过来。孙立新一身素净。

父亲想,如果不出什么意外,这次就是和孙立新的最后会面。

孙立新白府绸短袖衫,白纽扣,白府绸长裤罩着新的黑布鞋。

父亲长袖白衫衣,黄军裤,扎宽牛皮皮带,黑亮美式野战靴。

主、宾、陪客:父亲、孙立新、杜冷丁入坐。

黑漆方桌,桌面泛深浅不一的暗紫红。桌中央,一盘凉菜:白玉瓷浅口中盘盛石苔菌。

(石苔菌,附着在潮湿岩石表面生长的一种菌。极像黑木耳,但成菜后比黑木耳更娇嫩柔滑。)

哈,真是黑白分明。孙立新说。

就是菜,就是菜,白涛特产。杜冷丁看父亲,又看孙立新。

不算吧。孙立新转向父亲。我们果园有,你家肯定也有。

有。父亲拿起筷子。在后坡,竹林上边。

(石苔菌入沸水,淖三四秒,捞起,控干水,待凉透,加青柑汁,川盐,少许白糖,几滴芝麻油,拌均后撒野小葱葱花。清香咸酸,滑嫩爽神。是夏秋季节极好的开胃菜)。

两三箸,喝一杯,再两三箸。

酒是小清河液10年存酿,酒杯是山食居最小的酒杯,两钱装。

三个多月没吃山食居,八师傳的手艺愈发精道了

(孙立新是3月20日被捕,六天后押送涪陵)。

也算是与时俱进,对吧。

老乡。孙立新端酒杯,晃晃,笑笑。调侃,纯属调侃。孙立新仰颈喝了。

父亲陪一杯。老乡,就顺口一说。

杜冷丁摆上白切羊肉。白玉瓷大盘,羊肉堆成圆状小山。

孙立新给父亲倒酒,给自己倒酒。是,是,说这些沒意思,没一点意思。

四只黑陶罐蘸料,一叠白玉瓷醮盘,一小竹编船型篮装盐须(盐须,香菜)。

父亲只要青椒酱,杜冷丁要甜酸和红油,孙立新四样都要。

父亲取一片羊肉,不蘸。好,好。

孙立新也取一片,也不蘸,嚼几下,赶紧摘一束盐须。好是好,就是太膻。

哈哈,不膻哪叫羊肉。父亲又一片。好,八师傅该使劲表扬。

三人又喝一杯。

孙立新脸红了。你这人注重本味。

还有本色,本性。要不今天啥个能在一起吃肉喝酒。

为这句话,老乡,干一杯

父亲和孙立新踫了一杯。这是今天第一次踫杯。

你这三本,就简称三本吧,来自学校教育?社会熏陶?战争洗礼?还是受家庭影响。

主要是家庭,俗话说三岁看大七岁看老。我七岁半才读初小,当然是家庭。我父亲去世得早。我才两三岁,完全沒印象。是我母亲,我母亲教育我为人要本分要做人事。父亲又取羊肉,是一条肋排骨,到碗里,改用手。吃呀,吃,吃,莫光说,吃。

吃干净肋排,擦了手,父亲用筷子一小撮一小撮的吃青椒酱。看得杜冷丁头皮直冒汗。

我母亲。父亲取羊肋排,到碗后,还是用手。我母亲,地主,大地主。孙立新,比你家大吧。

孙立新也吃羊肋排,也用手。那是,县里有段顺口溜,在大学做社会调查时听到的,‘朱家钱,刘家权,李家田’。杜队长,他就是李家的公子少爷。

父亲说我母亲呀,这么说吧,佃农雇农都叫她活观音女菩萨。母亲最早在县里搞五五分成。每年冬至春节,都要在晒坝摆上几十桌,请全体佃农雇农。冬至呢,算年终总结,春节算新年计划。小时侯,我就欢喜看一箱箱银元见光。这些银元都是佃农们的押金,一筒筒都写着那个这个的名字。愿续租,签新合同。不想合作了,退押金。这天,我们就是再远再忙,也要回来。母亲领着她的七个儿子一个女儿,在大门前排成一排,给大家鞠躬致谢。

孙立新的生母早逝,还有二妈三妈四妈。二妈不好,三妈四妈对孙立新好,特別是三妈,比对亲儿子还亲。

杜冷丁的母亲在乡下守房守田地,二妈是新女性,医生,在城里开医院。

喝,为母亲们,干一杯。


我三岁时,婆婆送我一只乌龟。第二天,婆婆离开了凤城(我的一个堂妹出生了)。

那只乌龟,在一次大暴雨后不见了。14年后,陈二爷看到一只乌龟在啃“来西”埋藏的骨头。乌龟有中碗那么大。陈二爷不哓得,外公也忘了。在给乌龟洗澡时,发现背甲上有字,两个字:小岩。

我再见到婆婆是17年后的1980年8月3日。这天,我和表姐堂妹去长生桥李家坝看婆婆。

婆婆都85岁了。满头乌发,精神好,身体好。婆婆不许我们帮助,说走了这么长的山路,好好歇歇。

婆婆下地摘豆角,去水井担水,煮咸蛋,腊肉炒豆角,红苕稀饭。

临走前,我们三个给婆婆嗑了三个头。

谁知这是永別,婆婆在1981年5月7日突然去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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