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楼的会客室和一楼的中堂,都在前后天井之间。会客室有东西两门,南北都是敝亮的大窗。靠窗一排扶手椅茶几。桌、椅、几都黑里泛紫红,是大漆调和松烟灰漆成的(大漆,生漆,漆树所产)。东门关着,门前一花架,架上一盆春兰。房顶三块亮瓦。
田地说,穿过亮瓦的阳光在房里竖起三根光柱。为避开阳光,方桌已向西挪移。
田地说,散漫的阳光把孙立新的脸映照得很红,眼镜镜片闪闪发亮。父亲背着光柱,父亲就像套着一圈光环。
杜冷丁很郑重地把‘虎鞭铜钱肉’放在父亲面前。
父亲和孙立新在说巴人巴国。
论家族渊源,孙立新是巴人,父亲是楚人。
孙立新讲,父亲听,父亲像个小学生。
父亲边听边吃,不用筷了,直接动手。吃了两片铜钱肉,父亲才发觉异样,把手里的那片翻来复去。
这是啥子?
孙立新笑。
父亲把铜钱肉嚼嚼。好,好吃。父亲指指,你啷个不吃?
孙立新笑着摇摇头。
是啥子?父亲转向杜冷丁。
杜冷丁只是笑。
田地在门口大声说好东西。
好东西,肯定是好东西。田地,你说。
首长,你猜。
懒得。父亲又拿起一片。
鞭,是老虎的鞭,虎鞭。
鞭?虎鞭?父亲凑近去细看,还把那些骨剌拨拨。嘿嘿,晓得了,我晓得了,老虎的那东西。八师傅真会弄哟,来来来。父亲放一片在孙立新碗里。
我不吃。
为啥子?
不为啥子。
哈哈。父亲举杯伸过去。来,壮个胆。
酒喝了,孙立新还是没动铜钱肉。
我跟你说,老乡。父亲又用手取了两片,吃了,再喝一杯。前些天,山食居弄了只大老虎。我不是去涪陵了吗,沒口福,心里欠呢,嘿,还是老杜有心。跟你说,我刚刚找陆郎中要了半架虎骨,好呀,我的战友们打了这么多年仗,一身是毛病。虎骨好呀,好,真它妈的好。你真不来点?
老乡,恭喜恭喜。用酒代,代了。孙立新喝一杯。
老杜,人们都说吃啥子补啥子,多整点。
杜冷丁夹了一片,嚼着。不一样,是不一样。
来,来,再整。田地树生,你们也来整几块。”
田地说,这‘虎鞭铜钱肉’味道没得说,王八的手艺嘛。口感呢,有点像比较干比较有韧劲的凉皮或者宽的苕粉条。
首长,给你说,八师傳还准备了别的好东西。
我老乡吃吗?他不吃,接哪门子风。
吃,肯定吃。孙区长,猪脑花你吃吧。
孙立新点点头。吃,那东西好。
老杜,一起摆上来。
首长呢,热菜要等会,八师傳讲究得很。
羊肉,菌,老乡,边吃边等。刚才说到巴楚交战,结果呢?
楚全胜,巴完败。就是巴蔓子献了自己的脑壳,也沒保住江州城(江州,古时的重庆江北区)。
巴国就这样完了?崇拜老虎的巴人?
还荀且了几十年,被秦所灭,秦再灭楚,收南越。统一中国。
父亲举举杯,自己先喝了。上个月初,海南岛解放。就剩西藏、台湾了。
父亲又自己喝一杯。台湾,台湾,老乡,你了解台湾吗?
孙立新摇摇头。但我晓得金门战事。
哦。父亲又自己喝一杯。如果台湾解放了,也就是说...老乡,你有何感想?
沒有,一点也不会有。我尽忠尽力了,就个人而言,唯一的遗憾是没一儿半女。
孙立新有后,肖红梅在10个月后生产,一男婴,取名孙嘉禾。1963年,肖红梅带着孙嘉禾经香港去美国。
1994年5月,在海南省洋浦经济开发区,一家外资公司的副总经理来我公司购买免税汽车。这位副总经理的名字叫孙嘉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