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3年。我和“该亚”应邀在孟知了孟玉蝉家‘闹’元宵。
两天前,在乌江边,孟知了孟玉蝉刚送走儿子女儿两家人。我和“该亚”跟着就下船。
我们在江心等候时、看到孟知了孟玉蝉在挥手。那艘正在离岸的船上、挥手叫喊的有一大群。
孟知了还在哭。孟玉蝉说好了,好了,走了一群,正好,回来一双。
元宵饭就摆在原区工委二楼的会客室。
1964年。董氏兄弟孟氏姐妹买下了这栋宅子。前天井封住,一楼,给国家做白涛邮政所。二楼,前半部分他们自用,后半部分住邮政所职工家属。会客室做公共厨房。
文革时,只给他们两家两间房,听说还是看在董若水当过邮政所副所长、董亲山曾是小学校长的份上。
1981年,政府将这宅子退还。
我在白涛时,这宅子的格局基本一样,一楼还是邮政所,二楼后半部分还是住邮政所职工家属,但公共厨房变回了会客室,并归他们自己专用。东西走廊原先就封了,现在,会客室北窗外的走廊还在,但不过人,孟玉蝉在这走廊的两头各放一盆大苏铁树。
孟玉蝉说,收,凭啥不收,天经地义,一楼每月租金60元,二楼那半边每月30元。孟玉蝉说,这些年我得了个教训对人不能太好。
这天,冻雨。金字山有积雪,有零零星星的鞭炮、行人、小孩和狗。
白涛的元宵饭要从中午吃到天黑。
田地说,父亲沒在白涛过过元宵。招待孙立新的那顿饭是父亲用时最长的了,也不到一个时辰。
李桃送来了热菜热汤。
李桃分“虎脑蒸天麻”,两小碗,父亲孙立新各一碗。“虎脑蒸天麻”加的是冰糖,沁甜沁甜。父亲直皱眉头,吃完喝完,父亲赶紧吃青椒酱。孙立新说他喜甜食,小时候守着麻糖担糖人摊,一直吃光身上的铜板。
孙立新不想喝酒了。吃饭。红烧牛肉下豆子坪出的香稻谷米、用曾子蒸成的米饭,父亲三碗,孙立新一碗。最后是香菇片酸箩卜汤。
接着喝茶。茶是父亲向严世明要的下关沱茶。用凉水井井水。
太阳照着了春兰。孙立新请杜冷丁去挪挪,孙立新说夏天最好放置在南边,这时候的太阳晒不得。
父亲他们进驻白涛时,春兰花开。(可能那年是暖冬,春兰花期提前了。)
田地说,父亲只在区工委楼上睡了一晚,以后一直都住白涛小学。
父亲对田地说,那香气,来无影去无踪,想它时沒得,不想它时突然来一丝,揪心慌心,心神不定。
我有些不解。1971年底,我和外公陈二爷回凤城时,带回了龙隐山的春兰。种在后阳沟沟边。每到初春,我们会在房里放上一盆,也包括父亲的书房。漂忽的,来来去去的幽香,看上去父亲很喜欢。
父亲送孙立新,到门口,孙立新请父亲止步。
走好。
谢谢。
杜冷丁徐树生送孙立新。
父亲重新入坐,叫田地一起吃。父亲问李桃。李桃不饿。父亲指着“虎鞭铜钱肉”
这个呢,吃不吃?
啷个?沒骗你吧,好吃吧。
好吃,好吃。
父亲直接捧着酒罐往碗里倒酒(碗是父亲吃得干干净净的饭碗)。桃子,新郎官呢。
田地又摇头又使眼色。李桃推田地一把,在杜冷丁的椅子坐下。李桃拣起一片铜钱肉,丟进嘴。
跑了,跑了,跑了……
不是,不是,队长,李种豆当船工跑船了。
嘿嘿,嘿嘿,我这个家门有意思。(家门,同姓者)父亲一口喝了半碗。喂,喂,桃子,不许哭,说,想不想帮你捉回来。
想,想,想死了。
找田地,只要沒出四川,他有办法。
田地还真有办法,不到三天,找到了李种豆。在万县。田地问李桃要不要捉回来。李桃要。李桃还要打断李种豆那双狗腿。田地说那我不干,牵连我受处分。李桃说说起耍的,我舍得呀。
6天后,李种豆和柳轻扬一起被押回白涛。
哈哈哈。董亲山吮一小口酒。这个李种豆,若水,我看他该叫李种水,都过五十了,还不上岸。
会客室里,方桌换成了圆桌,扶手椅还有五把,都修理过了。原来天井的那些春兰,几盆在南窗外,几盆在北窗外。
我坐在北侧的客座,大致是孙立新坐过的地方。
种水,好,种水好。现在肯定落屋了,请过来喝几杯?
孟玉蝉揪董若水耳朵。亏你想得出,这种时候,你是棒打鸳鸯呢。
一起请。董若水拍着孟玉蝉的手,慢慢起身。一起请,前些天够麻烦他们的,算是答谢嘛。
也好。孟知了终于开口了(我进门到现在,孟知了是第一次说话)。
‘该亚’去,他们肯定要给面子。
哥,不是给面子。‘该亚’,你一去,他们不来都不行。
正正经经的裁一張方正的红纸,用小楷,董亲山正正经经的写请帖(请帖上附言:顺带‘该亚’的餐具),孟玉蝉把请帖叠成一只可以展翅的小鸟,装进孟知了的暖手袋(暖手袋取出檀香木小盒,小盒里有一铜胆,胆中放一燃着的木炭)。我把暖手袋拴捆在“该亚”的项圈上。
我说去,该亚,去山食居找桃子。我拍拍暖手袋。找桃子。
我拍拍“该亚”。去,和桃子一起回来,去。
“该亚”头一昂,轻吠一声,扭身跑去了。
那天,“该亚”四个月零15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