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铁岩

李铁岩

发表于 2019-01-14 09:07: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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盼星星盼月亮,田老太婆终于盼回了田香香。

沒等田老太婆开骂,田香香就瘫软了。婆——,婆,啷个是嫩个哟。

后来,田老太婆对父亲说,田家的女人都这样,朝她,都要这样“死”一回。田老太婆把父亲当过来人了。父亲半懂不懂的听着。(朝,像)

田老太婆把田香香放在凉板床上。煤油灯下,田香香脸卡白(卡,惨),嘴唇也沒血色。田老太婆呢,一手是血。

来红了?幺儿,不是刚完几天吗?(来红,月经。幺儿,川东地区老人父母对小孩的爱称)。

水。

一碗红糖热开水,田老太婆先试一口,合适,喂田香香。

幺儿,你冲哪去了哟,棒老二来了,要打仗了,火都烧上房了,你个背时的砍脑壳的幺儿哟。(背时,此处作不听话调皮)

婆——。

莫动,我给你弄。

一盆热水,一迭草纸,一方白布,一件小肚兜。

田太老婆给父亲说。造孽哟,造孽哟,我那幺儿造孽哟。(遭孽,川东方言,遭罪受苦)

啷个了?啷个了?你,你,你...

我,我...婆哟,婆。

哪个?是那个?

……

说呀,是哪个?

陈向南。

回龙湾那个陈三娃?

田老太婆给父亲说,田老太婆晓得田香香和陈向南好,也晓得田香香和柳轻扬好。田老太婆说,在白涛这不算啥子丟人事,但弄成了这么一副惨样,也,也……。

真的是惨不忍睹,几层草纸,一会就湿透。

田老太婆找来云南白药,先喂田香香那粒“止血救命丹”,接着,把田香香的双腿分得更开,屁股下垫枕头。用一片油光纸,抖出一些白药,摊开,再折折,靠到田香香的“血肉模糊”,从上往下,慢慢抖,慢慢抖。一次不够,再来一次,两次不行,来第三次。

血,终于止住。

田老太婆要去回龙湾,田香香不让,抱住,哭。

女人呀,女人呀,我们这些女人呀。田老太婆给父亲说,啥样的苦,啥样的罪,只能各人受哟。

父亲给我说,田老太婆了不起,了不起。

田老太婆有两个儿子七个女儿。大的那个儿子(在家排行老三)是田香香的父亲,叫田忠。淞泸会战时是杨森部20军的一名上尉连长,37年10月21日阵亡。田老太婆的小儿子(在家排行老六),叫田义。长沙会战时是杨汉域部20军一名中尉副连长,在第二次长沙会战中阵亡。42年7月,杨森题词——忠义人家,同月,涪陵专署将田老太婆居住的那条小巷命名为——“忠义巷”。

父亲在白涛时,那块“忠义人家”的匾额就悬在田老太婆家的堂屋。

父亲在白涛时,田老太婆的6个女儿都已出嫁(第五个女儿因丘老三逼婚跳乌江自尽了),都没住在白涛。田老太婆的小儿子未婚娶。忠义巷的“忠义人家”就田老太婆和田香香。

我在白涛时,“忠义巷”还在。但老房子己经易主,是一家姓马的在住。白涛人说,田香香失踪没几天,田老太婆也失踪了。是田老太婆的三女儿回白涛处置老房子的。那片匾额,有人说被田老太婆丢进乌江了,有人说被那三女儿带走了,有人说在文革时被红卫兵砸了烧了……。

我在白涛时,田香香和肖长河的女儿肖长香不在白涛。每每问起田家的往事,肖长江总是三个字:不晓得。住在破船上的肖长河,有肉就吃,有酒就喝,喝醉了就吐,但肖长河就是不吐关于田家的半个字。

可以说,田香香是半个孤儿。田香香的父亲牺牲后一年半,田香香的母亲改嫁。田老太婆从奉节县城接回田香香(把原来的田淑贞改名田香香)。当时,田香香还有三个姑姑未嫁,四个女人很快就让田香香忘了自己的母亲(从奉节到白涛后,田香香的母亲也音讯断绝)。这,可能就是田香香在岩洞里被陈向南“刺杀”时、喊叫“婆呀,婆呀”的原因吧。

田老太婆说娃儿小,都还是些青勾子,你大人大量,队长,你就饶他们这回。(青勾子,川东地区指屁股还带青色胎记的小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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