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铁岩

李铁岩

发表于 2019-01-14 11:58: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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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若水说,那坡松林有八十多年了,算老林子了。是孟知了孟玉蝉的爷爷出生时种下的。都是华南松,棵棵粗壮挺直。林下覆盖绿蕨菖蒲杜鹃茅草,葛滕缠绕 。一进林子,是特别浓郁的芳香,想来一定还有众多的蘑菇和兰草。

父亲他们没深入,为避蛇,择路上到坡脊。

武陵山区的五步蛇是非常厉害的,剧毒。但这样的松林不是五步蛇的栖息地,父亲他们多虑了。五步蛇学名尖吻蝮,古称巴,由此逐渐演化为巴地(尖吻蝮分布地域),巴族(在巴地居住生息的族群),巴国(巴人创建的国家)。

父亲他们不知道,我也没告诉过他们。这片松林在51年的9月、为了抗美援朝保家卫国,孟知了孟玉蝉把它们全都捐献给了国家。当时杜冷丁是白涛示范区的区长。这事,是我在问起林子是啥时候砍沒的时,董若水告诉的,原先我还以为是因为816工程。

父亲他们在松林边向北走。徐树生在前打草惊蛇,父亲居中,田地殿后。父亲说,眼皮底下就有这么好的典型,这个孙立新,还读什么《消失的地平线》。田地不明白,没搭腔。父亲问田地,对大小王村的情况怎样看。田地明白了,田地说好呀好呀,有些像陶渊明的什么桃花源呢。田地喊徐树生,田地说要是徐树生老家大别山也都像这样,徐树生肯定不会参加革命。徐树生呸一声,说田地是落后分子。父亲问发现啥子问题没有。田地说沒有。父亲要田地想。田地就想,一直想到了鹿子岭,田地还是沒想出来。

从鹿子岭向南望,金字山的顶峰被余晖映染,金灿灿的,再高处,金色的云朵向东飘移。

父亲他们来到一棵高大的桢楠树下(孟玉蝉说整个鹿子岭就那根楠木树)。坐在田香香陈向南柳轻扬曾躺坐过的地方,一直坐到整个金字山都变成蓝黑。

父亲说,大小王村确实好,但有一个大问题,这问题是啥子呢,这问题是宗族关系宗法思想,这点,必需改造。

我在白涛的时候,从金字山山颠的猫儿石俯瞰。整个近10平方千米的816工区像一枚被遗弃在青山中的巨卵。西南部圆大、东北部瘦长。这巨卵枯黄,散布大小不一或聚集或分散的黑斑绿斑灰白斑,有或曲或直长长短短粗粗细细的条条裂纹。

破落,衰败,要死不活。

区内没几种野生动物。偶尔从大水坑传来几声蛙呜。偶尔有一两只白鹭在水边蹑爪缩头。偶尔在深夜的人声犬吠中野猪马鹿山羊麂子被追进工区。偶尔有几只十几只鹞鹰在空中打转,它们越旋越高,最后“溶化”在深蓝里...有只大黑乌鸦哭叫着,从东往西飞。

有一次,我和“该亚”从鹿子岭回红砖楼。在曾经有过一棵高大桢楠树的地方,我唱起了一首童谣。

童谣的歌词是这样的:是谁破坏了庄稼 蚂蚱 为什么不抓住它 蹦了 因为它长了两条腿还有一对翅膀

沿着石梯坎,我边走边唱,不停的重复,“该亚”用悠长的嗥声响应。

父亲他们也是沿这道石梯坎下鹿子岭的。他们没有下到底,途中,他们向右,踩上了一道横向的石板路。石板路平缓地下斜,最后到达懒人坡的顶点、正对白涛小学的校门口。

孟玉蝉说,那天晚上是父亲和孟玉蝉他们最后一次一起吃饭。沒过几天,父亲就离开了白涛。孟玉蝉记错了。父亲是在那个月的月底走的,相隔二十七、八天呢。

1969年的10月,孟玉蝉去涪陵递交一份申诉,是关于孟云波在涪陵的一栋房产。这申诉需杜冷丁的证明。孟玉蝉辗转复辗转,终于在一处饲养场找到了正在喂猪的杜冷丁。孟玉蝉问起父亲。杜冷丁说父亲还活着,向孟玉蝉讲了他所知道的情况。孟玉蝉要去凤城探监,杜冷丁说去不得去不得,现在的人想像力丰富。孟玉蝉说不怕想像丰富。杜冷丁说晓得晓得,你孟玉蝉我还不晓得。现在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你一去,好,又是一阵污泥浊浪,遭罪的肯定是李康,你娃也恐怕跑不脱。孟玉蝉说这世道真它妈的烂,烂得像长梅毒大疮的烂鸡巴。杜冷丁第一次听到孟玉蝉爆粗口,笑。孟玉蝉说十几二十年不见,杜冷丁都成小老头了。杜冷丁的笑还是那么难看。

84年的春节,我和“该亚”没回凤城。腊月三十晚上在山食居。席间,孟玉蝉说撇开那件事,就是报私仇泄私愤杀陈向南陈向北。你老汉做的其他事情都该表扬。董若水说用得着你表扬?孟玉蝉说当然,XⅩ党是不是为人民服务?XX党做的事该不该由人民来评判?我是不是人民的一员?

在50年7月2日的晚上。田地说,父亲那晚上的话特別多。父亲讲日本,讲美国,讲德国,讲苏联,讲一次二次世界大战,讲中国,讲毛ⅩX刘ⅩX邓XX陈XX,讲黄河黃泛区,讲大别山,讲横渡长江,讲国Ⅹ党为什么会必然灭亡、XⅩ党为什么一定会胜利...。

后来,月亮升起来了,不圆,但明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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