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铁岩

李铁岩

发表于 2019-01-15 09:38: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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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劲跟史教授、青青走了。

老铁还站在村口。坡下,在公路拐弯处,芭蕉林明亮透绿,像一垛墙。

汽车的发动机一直在响。过一会,老铁才发觉是蜜蜂在脑壳边飞。老铁认出是中华土蜂,他挥手把蜜蜂赶走了。

老铁没能“赶走”青青的一句话。

车要开的时候,青青从副驾驶座歪倒在史教授身上,青青瞪着亮眼睛:一个人了哟,照顾好各人啰。(各人,重庆话,自己)

老铁回屋。在徐姐家的厨房外,徐姐的黑鸡们在啄食老铁倒的剩菜剩饭。老铁想起了垃圾。他又回到晒坝兼停车场、在一大笼刀豆藤边端起装垃圾的撮箕。撮箕是那种撮谷子麦子用的大撮箕,黄蔑条编的,旧了,口边有些破。

倒垃圾的地方在村口。顺路下去八九米,左边,水泥做的垃圾屋像座躺在路边的小坟墓。垃圾屋覆盖着南瓜藤叶、有些往坡下倾斜、只在前面开着口,里面的垃圾少、陈旧。老铁端着撮箕不晓得啷个才能倒进去。路的另一边是陡坎,坎坡坎下都是垃圾。老铁四下看看,没人。一扬手,哗啦啦,他自己的垃圾飞的飞滚的滚。老铁倒扣撮箕嗑两下。还是没人。

从昨天下午到现在,老铁只走过从村口到二姐屋。这段路,上坡下坎一个来回估计也就一百米。过去这二十多个小时,老铁还没有近距离、清楚地看见湾里的人,听是听到一些声音,男的女的老的少的都有。

老铁对着徐姐家黑洞洞的厨房。鸡们像认得老铁似的拉长喉咙咯咯的。老铁喊了两声徐姐。没人应。二姐在微信上给老铁说过徐姐和一个姓方的大哥。

下完梯坎是平路。路是二姐修整房子时“倒”的水泥路。过了徐姐家的晒坝,路右边是竹林,左是旧瓦房。早上,小劲做泡蛋丝瓜面,老铁清扫冲洗。现在,地上又有了鸡屎。也怪,这些鸡屎还是不臭。(“倒”,重庆话,浇筑)

阳光照着了屋前的台阶,过一会就会爬上墙钻进屋。阳光柔和,比成都重庆长寿的柔和,更没得海南的那么刺人。

但热,闷热。就是有风,也是热哄哄的风。人像是在蒸滤米饭的罾子里“恐”红苕。(“恐”,重庆话,蒸)

老铁没进屋,他到小楼南侧的芭蕉树下。坐在废磨子墩上,石头不透凉。芭蕉树有十几棵,阳光仍然穿透下来。老铁的右边是一块方正的水泥地,还没被晒着,地中间有一堆灰黑的圆木和树枝桠,地上的苔藓都干枯了。靠坡有半人高的篱笆,宽竹篾加麻绳木桩编成的篱笆绕到了水泥地南边,在芭蕉树下立了两根粗木桩,算是门。“门”外,一条水泥小路从坡上下来、再往“老哇嘴”去。路的那边是果园,靠近路边的是棵老柚子树。老树伸着两根粗树干,一根已枯死朽烂,另一根还活着,活着的在高处分杈,两顶没多少叶子的树冠间挂着五六十个沙田柚。

有狗吠。是七妹农庄的狗。老铁见到过它们,一黄一浅黄一黑白花。那只黑白花狗正冲着一个戴草帽背喷雾器的人,那人边走边挥喷枪边斥责。那人进了竹林,狗还不依教。(不依教,重庆话,不放过)

七妹农庄是农家乐,也临湖。在湾的北边,离二姐这边有六十来米。两栋楼房夹一旧瓦房,排成一排,一块大坝子,坝子上靠竹林边立着个蓝顶的车蓬。车蓬有些破了,蓬下面有辆红的小车。二姐小劲都认得农庄的老板老板娘。小劲一说。老铁觉得也可能认识。

有人来了。从旧瓦房边出来了那个背喷雾器的。他个子不高,旧蓝上衣黑雨靴,喷雾枪在右手。老铁迎了上去。

那人扬起脸,慢慢摘下口罩,可能有六十几,古铜色的脸还算光生。他说他姓方。(光生,重庆话,光滑)

方大哥不放东西,不坐,不要烟,不要茶。方大哥说不是客气,这东西有毒,大太阳天毒气更大。方大哥说早做晚做反正都得做,不做哪有收成。方大哥说他时不时就过来转转,其实我们这凼多安全的,关不关门没亊的个。方大哥的眼睫毛长,笑眯眯,一讲话小嘴就嘟嘟的尖起。方大哥说明上午给老铁捉只鸡来。他各人把鸡杀了把毛“拳”了,问老铁会不会剖。老铁说谢谢你呀,谢谢你,方大哥,真是太麻烦你了,是好多钱?方大哥说钱付过了,别个专门扎咐了的。方大哥的表情像自己是做坏事的同谋。(“拳毛”,重庆话,拔毛。扎咐,重庆话,叮嘱)

这个“别个”肯定是二姐了。

老铁想给二姐说说。

老铁坐在堂屋。两扇对开的门留了一道缝。缝里有台阶、小坝子、木平台、木栏杆,有电线、扬花的秧子、田埂上的杂草、草滩,有湖水、湖岸、山坡上的果园房屋,有平缓的山脊、亮白的天。

老铁抄了一首诗。这诗是写给二姐的。在今年5月给过二姐,现在老铁又抄送二姐。

        在长寿湖边

        有个女人

        我们都叫她二姐

        我们一大群50多岁的男人女人

        都二姐二姐地叫

        一声声 不管什么时候

        在哪里 我们都这样

        我们需要这样

        出自内心的呼唤

        像传唱了上千年的民歌

         二姐呀二姐


老铁去冲凉。老铁惊起了瓦房房檐下的麻雀。一阵扑腾,麻雀们大都飞到竹林里,叽叽喳喳。在过去的猪圈现在的淋浴房,老铁先用被晒烫的水冲蚊子,接着冲洗自己。

麻雀们陆续回到屋檐。老铁把毛巾内裤晒在木栏杆上。栏杆西侧有石墩有十几个大鹅石宝有两个可能是狗或小猪仔的石食槽,有好大一口泛绿水的大石缸,有木棍有犁把。这些都是当摆设的。大石缸边是去稻田的梯坎。一只四脚蛇昂着头在梯坎上晒太阳。厨房边上也有一只石缸,应该是捣糍粑的石臼。厨房被青青收拾得干干净净。锁上厨房门,老铁回堂屋。(鹅石宝,重庆话,鹅卵石)

小劲说他们己经拢了,青青史教授回屋了,小劲三共几个在乐园喝茶。二姐没回话。大学同学甘姐姐说她还在青城山,问老铁怎么样,灵感来没得?老铁做了个怪脸。(拢,重庆话,到)

大学同学会“散伙”时,甘姐姐等几个组委会的同学希望老铁能写首诗,一首配乐的诗。这诗,老铁理解算是颂诗史诗类的,不仅是四年、四十年,可以说是我们这一生,这波澜壮阔的时代。太大太深了。老铁完全没把握,只能试试。到现在,老铁在心头倒是试了几试。没劲。

老铁躺在床上,床是光床板铺被单。热是热,风扇吹起,还是能睡。老铁看大学同学会收录的诗。诗有十几首,老铁觉得亚军同学的最好,他自己的一般般。自己的诗,如果与为中学同学会写的比,这诗就太差劲了。

老铁有点得意,他背诵起自己那首写给中学同学的<我们是同学>。

             —— 我们是同学——

我们是同学

这话 几乎就像“我们是中国人”

令人自豪和骄傲

我们是同学

这话 是多少个你我他(她)的日日夜夜

这是青春和激情的岁月

我们是同学

无论是天南地北的握手

或是西岩关俯瞰大河的清茶一杯

我们是同学

这话 满满都是纯洁友情

我们76级初中.78级高中的每一个

都是在这纯洁的友情中长大的

我们 我们是同学

四十年过去

我们谁都没把谁忘记

怎么可能忘记啊

我们 76级初中.78级高中的我们

一个都不能少

迎接这春天的呼唤吧

在此时此刻

我们走进自己的教室

坐我们自己的板凳

用不再年轻的双手

轻轻的、轻轻的拍击我们自己的课桌

用不再年轻的嗓子

以风华少年的名义

唱我们自己的青春之歌


有感情才可能有好诗。老铁苦笑,还要有激情、好的身体。

这几个月,老铁的睡眠很不好,老是醒来,本来就只睡三四个小时。还要醒好多次,又不是尿胀,就是老醒来。

老铁己经迷迷糊糊了。他听到外边有动静。是人在走。一种缓慢、拖沓的脚步。这个人没停顿,从西向东的走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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