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铁岩

李铁岩

发表于 2019-01-21 21:24: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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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铁有三十一年没在长寿湖钓鱼了。

三十一年不在长寿湖钓鱼,可以说是因为他钓获了一条大翘嘴。这翘嘴有十八斤多。围观的后来渔场的都说它是湖里出的最大的翘嘴。既然都这样说。老铁也就信了。

看着自己的血一滴滴溅落在银白光亮的鱼身。老铁很满足,很有成就感。虽然湖里有大得多的鲢鱼青鱼草鱼鲤鱼鲶鱼。他知足了,不想再钓了。那些年,他不在长寿湖钓鱼。后来,他去了海南,他钓海鱼,也钓淡水鱼。渐渐的,长寿湖和那条大翘嘴就成了遥远的事。只是偶尔看见触碰到自己左食指那道伤痕时才会想一想。

这回,老铁要在这湖边住一阵。这一阵是好久好长,他也不晓得。既然是在这里,他又喜欢钓鱼,自然而然要钓鱼。不是他给秃头厨师提劲的那样钓条大摆摆,不排除他内心深处是这么想,但总的说来那是句玩笑。钓鱼就是钓鱼。钓不钓得到,钓到多少多大,甚至“放白鹤”,一条鱼虾虾都没得,都是钓鱼。没别的,就是钓鱼。(放白鹤,重庆话,一无所获)

老铁在首先下哪条竿时犹豫了一下。照习惯,应该是首选的那条。但他对中通竿还是没把握。一条称心如意的竿就相当于你的手臂你的身体。

老铁还是投出自己首选的中通竿。

不对。竿梢弹性偏小,停竿时的角度偏大,出线不畅,有点滞。虽然饵、坠在十七八米处落水,老铁还是把它收回来。

老铁平心静气再投。行。钓线绷起,他放线,钓线再绷起,他再放线。钓线软搭,他估计黄苞谷钓饵在窝子外头的边边上。老铁收线,钓线绷直。他轻抬竿,他把一颗有阿魏味的黄苞谷放进了窝子,稍偏左(向张五的窝子那边)。

老铁很小的时候就晓得阿魏。听说那是世界上最臭的臭。他还听说阿魏是死人子的尸水浸泡过的棺材板长出的菌。现在,老铁当然清楚是啷个一回事。但“瘦肉”不清楚,处拢一闻,连打了几个喷嚏。(处拢,重庆话,靠近)

软梢矶竿顺手,一投到位。老铁把它放在窝子中央。还是沉底,两粒麦子作饵。立漂定三目。手竿偏右,半沉水,一粒麦子,悬在四米深处,立漂也是三目。

阿魏是好东西,但也不可过多。在这样比较干净、清亮的湖里,一丝若有若无的大蒜臭(阿魏的气味)就很有诱惑了。

和张五的窝子比,老铁这边的味道浓些大些。虽然在配料煮食时完全是按自己的经验、下意识的,他还是有点过意不去。

张五的船停在他房子坡下边的凼凼头。看样子今天也不会早早就来。

微微的东南风。泛红的天上启明星依然明亮。飞过“平安寨”的白鹭变成了深灰色。一声声渔场的报数。一艘运鱼船经过,在船上竖直的围网里,白哗哗的喷水,白鲢花鲢在跳跃。张五窝子里的竹杆杆随波摇摆。“瘦肉”在老铁坐过的崖坎下睡觉。

老铁时不时的抬竿逗诱,投竿送饵。

老铁没吃早饭,他在等第一条鱼。这不是打赌,不是取什么兆头,不是什么仪式,也不算是尊重。反正他觉得应该如此。

背后的崖上有人声,两个女人。没一会,又有更多的女人男人。有女人在说上关田什么家的什么人偷人。男人说啷个偷的不是我呢。是国安大哥。女人说别个还要忙土里头你干不干嘛。国安大哥说那啷个行啰,又不是当年个,现在是忙一头都喊恼火。一个男人说窖一下,国安,出力个嘛,多欺一碗不就补起来老,又不费钱。国安大哥说不费钱?狗鸡巴才不费钱,我还不晓得,这种事情是巴倒起就扯不脱。又有男人说硬是也,记不记得,那年飞龙场的那两个不是嫩个呀。几个女人笑。男人们跟倒笑。有童声,童声中有二娃。(窖,重庆话,试)

今天逢四,赶云集场。

二娃下到湖边,看到了老铁。二娃喊李爷爷,那是李爷爷。

右边的远处响起机器声。

二娃过来。徐姐喊二娃,二娃,看到脚下头,莫摔了。二娃问钓到没得。老铁说还早噻,二娃,昨晚黑没听你说赶场呢。二娃边推“瘦肉”边说去接我妈我哥哥。

一条机动船突突突的从乌龟堡后面出来。

国安大哥叫老铁去赶场。老铁说下回。国安大哥问用的是啥子?老铁说苞谷麦子。国安大哥说弄虾噻。老铁说那是好东西,云集有没得,有帮我带点。国安大哥背个帆布包,一股鱼腥气。老铁估计包里装的是干鱼。国安大哥指着说场上没得,就在这边边上噻。老铁早就看到了,捞虾得有专门的工具。

机动船靠岸。这船比长江上的过河船小些,样子差不多,只是它的驾驶室在船头甲板后的左侧。船号在船舱顶上——长寿2—22。弄船的就一个瘦高个,有点像张五。国安大哥喊他幺儿,他也没啥反应。船上坐了些人。上船的有十一个,有两个比二娃大些的女孩,成年人都是五六十岁。

过河船,他们都这么叫。他们还把这大湖说成大河,下湖说成下河。前两天听徐姐这么叫这么说,老铁没留意。现在,老铁觉得这种叫法很可能是当地人过去生活的传承。

过河船出去了。搅起的浪还不小。过河船向着渔场的方向。

老铁自以为虽没达到庖丁“以神遇而不以目视,官知止而神欲行”的境地,但对他自己的钓鱼技能还是自信的。

第一个渔讯出现在矶竿。漂一下就没了。老铁手一扬。中。鱼往左,老铁执竿偏右,鱼不大,跟着上来。他收线,鱼跟过来,在四五米处露面。一条小鳊鱼。带到跟前,小嘴小头青背黑尾银晃晃的扁团身子。抄起,有五六两。用毛巾包着摘钩,入护。不沾手是怕伤到了鱼。

这样大小的鳊鱼鲤鱼草鱼是要放的。

张五来了。船上有梱苞谷叶。他一把把提起竹竿竿。竿底下梱着的苞谷叶成了齐刷刷的桩桩。老铁说还凶也。张五说狗日的都学狡猾了。老铁说啷个晚上不许钓呢?张五说晓得它妈的哪个麻X定的哟。张五解绳,栓绳,又把苞谷叶放进湖里,紧跟着撒了一盆湿苞谷。

船靠岸。老铁想帮张五固定船。张五往岸上丢了那捆苞谷桩桩又摇浆出去。舱里的那只大白桶啪啦作响。老铁问是啥子鱼。张五说是昨晚黑捉的鲶巴郎。又问老铁有着没得。老铁说一条小鳊块,不算鱼。张五说有都好哟。(鲶巴郎,重庆话,鲶鱼)

张五没进竹林湾。他过乌龟堡,去了早上过河船起动的那处岩坎。那里有条直直的水泥小路,上坡伸进了杂树林。张五不见了。

老铁翻看那些苞谷桩桩,从咬口看,有过近十斤的草鱼。

巡湖的来了。昨天那一胖一瘦把老铁看着。老铁挥了挥钓鱼证,又指了指浮漂。胖子点点头。船向外走,绕过老铁的窝子去了叶家口。

太阳照着了。老铁撑伞。伞有些妨碍中通竿上扬。老铁第四次换饵。老铁把竿压低些,大约上斜有三十度。

过河船回来。估计时间过了十一点。下船的人里没得国安大哥。多了二娃的妈和他哥哥。二娃的妈高大壮硕皮肤白,丑得几乎和二娃一个样。二娃和他哥过来。二娃问,老铁说就一条小鳊块。二娃的哥长得完全不像,清清秀秀的。徐姐在崖坎上喊。二娃和他哥走了。二娃叫“瘦肉”,说有好吃的。“瘦肉”看老铁。老铁装着没看到。“瘦肉”没去。

老铁第五次换饵。

第二个渔讯是手竿。漂向外移,老铁手一弹,有顿感,但没挂住。麦子被咬去了半粒,钩上挂着一小圈透明的唇骨,估计是不到三寸的白条。用力过了,老铁对这竿还不熟。

上午过去了。老铁放了那条鳊鱼。收竿。他只带走钓竿和水瓶,其他东西都留在原处。怕风吹,他把伞收拢。

太阳很“毒”,空气热哄哄。平台的栏杆晒着了,湾里有两个钓鱼的。

中午炖鸡块。进厨房,不对头,鸡在地上,脑壳没了。是猫?还是黄鼠狼?老铁给“瘦肉”看。“瘦肉”没反应。土狗就是土狗。

老铁洗鸡时想自己的狗,是曾经的。斩鸡块时他还想。炖鸡时他不想了。

老铁喝南瓜绿豆汤。南瓜是昨晚要黑时在下边的土里摘的。是二娃摘的,老南瓜。二娃说这些都是李婆婆三婆婆她们种的。老铁怀疑,土里还有冬瓜芋头,这样子可不大像。

有脚步声。老铁一惊,又是那拉沓、缓慢的脚步,还是从右过来,过来,过来。

一个老太婆。老铁又一惊。一个似曾相识的老太婆。

欺饭啦。

嗯…嗯…欺…饭。

欺饭啦。老太婆背着手驼着背靠近。

欺饭。

欺饭啦,老太婆立在条桌跟前,一眨不眨的把饭盆盯着。

老人家,欺不欺一碗?

欺饭啦。老太婆贴着条桌过去,拖沓、缓慢。欺饭啦,欺饭啦…。

老太婆不见了。

老铁看“瘦肉”。“瘦肉”见惯不怪的。

老铁喝了三罐啤酒,不吃饭,喝南瓜绿豆汤。“瘦肉”的食量大些了。半只鸡只剩汤,汤留着晚上下面。

老铁一直想这老太婆是谁。肯定不是过去的哪一个。就是这湾里的,比过来对过去,哟,国安大哥。估计这老太婆是国安大哥的妈。

老铁睡午觉。一倒床就睡着了,很香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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