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铁岩

李铁岩

发表于 2019-01-24 11:55: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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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湖边之前,老铁怕回来得晚,他下梯坎在竹林边摘了两条丝瓜。这丝瓜葱绿,实沉,清香。一条晚上下面,另一条留给明早上。

老铁把丝瓜泡在盆里。出厨房。他摸了摸石臼里的水,都可以叫烫了。他提醒自己,回来后记倒换水。

太阳烘烤。蛉啊子有气无力要死不活。湾里有两把伞,钓鱼的只有一个。李子树树荫里,陶缸里还算清凉,舒展的睡莲下蝌蚪们摇头摆尾(蛉啊子,重庆话,蝉)。

芭蕉林里总是有什么、时不时掉落在芭蕉叶上。老铁在下面站了一会,看又看不到,听也听不清。

“瘦肉”跟着。老铁不想它去。“瘦肉”还是要。它搭拉着舌头像是在笑。它确实在笑。去就去吧。

风从西边来,热乎乎的。

“蓝湖西岸”清晰,天边有云。

张五的船在,那把浅蓝大伞向右倾斜。

湖里又有死鱼。有一条就在老铁的钓位边。

怎么办?向右,这个风?你把它弄得再远,它还是要漂过来。向左,过去是张五的船。

老铁的手指扣进死鱼的眼眶,试试,估计不会提脱。他慢慢把死鱼拎起。死鱼像烂白布巾巾。恶心。比大河的水大棒还恶心。“瘦肉”躲得远远的。老铁屏住呼吸拎着死鱼,向左。他要防脚下打滑还要防死鱼脱落。(水大棒,重庆话,溺死者)

老铁把死鱼扔进小湖湾。不能用力,真是别扭。湾里的死鱼有八九条。

回走。老铁在平整过的那处钓位洗手。张五在睡觉,捐得像胎儿。他的手还是搭在车盘上。他的鱼护丢在船舱。(捐,重庆话,卷曲)

老铁把伞移到右边,倾斜着。他伸出双手叫太阳晒,翻来覆去像是在煎麦粑。

湖水像浅灰绿的厚玻璃,面上蹦跳着刺眼的碎金点。底下有石块,泥沙,紫色泥岩,“万年参”和螃蟹在弄散落的苞谷麦子。再向外,黑沉沉的不见底。

老铁就这么呆着。

张五撒尿,扭过脸对着老铁喊:楞起做啥子?

老铁哦一声,算是回过了神。老铁说等你开福呀。

开福?老子单钓白板。张五抖一抖,弓起背钻进大伞,念叨着:对对福对对福,看样子是个对对福。

老铁想补几把窝子,怕影响张五,就算了。

张五先起鱼。一条鲤鱼包。老铁觉得自己也快了。张五放鱼入护,护进湖。洗手时张五说为必老子估错了?老铁握着手竿抿笑。(鲤鱼包,重庆话,一般指不到一斤的小鲤鱼)

快五点了,张五又起鱼。张五起身,这鱼应该大得多。伞遮着,老铁看不到张五的动作,时不时有张五的脑壳,弯上弯下颤抖的竿梢。水喧哗,船摇晃。老铁看到张五伸手抓抄网。水一直响,张五说板,板,板个鸡巴板。老铁晓得鱼到手了。(板,重庆话,扭动蹦跳)

一条过四斤的鲤鱼,青背红尾银甲闪金光。真健壮呀。

张五拴鱼,入湖。张五咕噜:莫不是那娃儿转世哈。

啷个呢?啥子娃儿转世?

张五指指:上午坐席,一个小娃儿。

老铁心想转也转不了嫩个快:上午那条鲶巴郎。

管它妈X啥子哟,张五嘿嘿嘿,嘿嘿嘿:还没欺。

老铁换饵,投竿。中通竿还是黄苞谷。矶竿手竿还是麦粒。他又觉得快了快了。感觉有条鲤鱼正慢吞吞的进窝。

国安大哥来了。拿着手车竿,提着小白桶。他轻轻问。老铁盯住浮漂摇摇头。老铁指指左边地上的香烟,又指指张五那边,轻轻说一条大鲤鱼。

国安大哥点了烟,递给老铁一根,老铁叼着,国安大哥帮忙点上。

国安大哥向张五那边走。老铁觉得来了来了。

矶竿的浮漂轻轻摇一摇。老铁慢慢蹲下。浮漂静止。老铁放手竿。他伸手把矶竿压低,浮漂升了一目。没几秒,浮漂又摇,不停,接着慢慢下滑。老铁握住竿,最后一目一沉,老铁一扬竿,中。

竿弯成大弓,钓线咝咝的出。鱼向外,接着偏左。鱼向左前方,过了张五的浮头。

国安大哥喊扯住扯住。

老铁不能扯住,0.8子线1号钩啷个敢狠其扯。鱼转向,横着向右。从吃相看它是鲤鱼,不打桩就好办。老铁心头闪过一丝遗憾,不打桩意味着它个头不大,肯定没得刚才的那条大。

老铁跨过手竿,他把曳力器调紧,跟着鱼向右。他边走边慢慢收线,他不想惹鱼奔窜。到了码头,鱼己经在十米左右。老铁调松曳力器,还是慢慢收线。他晓得鱼不会乖乖就范,他在等鱼的最后一搏。在六七米左右,鱼到水面,鲤鱼,它猛一甩尾,竿猛一沉,钓线咝咝中嗖地一声。鱼还在。老铁有了九分把握。

老铁领着鱼往回走。没几步,国安大哥拿着抄网正等着。鱼翻肚打漂,嘴巴一张一合。老铁把鱼带到岸边,拿过抄网,一抄。成了。

一条三斤多的鲤鱼。也很漂亮,也很好看。

费嫩个鸡巴劲,你也太那个老。

看。老铁把钩线摊给国安大哥看。

怪说不得哟。

一直到天黑尽,张五、老铁都没再起鱼。准确说是都没有渔讯。国安大哥用虾,钓到一条黄辣丁三条白条。

剖鱼时,来了只黄猫。“瘦肉”冲过去。猫不虚,竖毛耸背哇哇吼。“瘦肉”半真半假左一扑右一跳,对吼。老铁说烦不烦哟,‘瘦肉’,回来。“瘦肉”不回。猫给了它一巴掌。“瘦肉”一冲,猫转身跑。“瘦肉”追,猫在竹林底下露出一双亮绿眼,哇哇叫。

老铁把摊放鱼鳞内脏的芭蕉叶放在竹林边。他洗鱼,瞥见猫拖走了一大坨。

那只青蛙出现时,己经十一点过了。

之前,老铁看了雷蒙德.卡佛的<当我们谈论爱情时我们在谈论什么>。他想第一次看这本短篇小说集时、自己在海口的住所写的一首诗,时间在7月初。


读<当我们谈论爱情时我们在谈论什么>

我想到了另一部小说

——<岛上书店>

埃拉泽在书里说——

一个人不可能成为一座孤岛

或者至少

不能成为一座理想的孤岛

很明显,在今天早上

我受到了影响

雨在十几分钟前就开始了

雨开始的时候

瑞典女歌手用英文演唱<花儿为什么这样红>

我鼻子发酸泪水差点掉下来

我回到两个夜晚前的夜晚

在还没醒来的时候

我就感到了温暖

那不是梦

也不是真有那么个女人

我醒来后那温暖还在

确确实实

那是女姓的,年轻丰满的温暖

我知道自己又可以了

在耽误了一个多月后的今天

因为爱和温暖

孤岛并不孤单


是呀。<人民文学>主编李敬泽在评论卡佛时说:他让很多很多人真切感知到自己生命中确实有一种荒凉的、令人胆寒的巨大沉默。

老铁没过去。他一直坐在平台上看那只青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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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TA:社会闲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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