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铁岩

李铁岩

发表于 2019-07-06 10:22: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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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九磨磨蹭蹭。爬上豆子坪,都到中午了。

王九叫我跟他走。我不。

我和“该亚”穿过苞谷林,沿梯坎上坡。到坡顶,两侧还是苞谷,一直到金子山山边的杂树林。转过身向南,一大坡的苞谷铺到坡脚的水田,水田没灌水,全是谷桩桩,水田中央是被竹林遮掩的苟家村。

豆斗坪在等今年的第一场霜。霜打过的苞谷好吃。

坡顶的苞谷比坡面上的差多了,耕作粗放。估计它们是准备供野东西们糟蹋的。在很多山区都有这种做法,算是两弊权衡择其轻吧。

沒看到王九,可能是进了豆子坪南边的松林,更可能是钻进了苟家村。李桃说王九迷上了苟家村的一个小寡妇。

太阳暖洋洋的,静,杜鹃斑鸠有一声没一声的。

我和“该亚”吃饱了饭:一只卤野兔半只卤野鸡再加一饭盒凉拌小黄伞菌(都是李桃备下的)和六个2两的馒头(学校食堂做的)。喝水。找到王九说的那处泉眼,再喝水。重新灌满水壶。

向西走,到悬崖边。再回头向东,也到悬崖边。这金字山和豆子坪的结合部有200多米宽。西边的陡,多乱石。东边的平缓,有约70米宽。

找一处有阳光透下又干燥的地,铺上油毡布,靠着一棵大臭椿树。睡觉。

有异样的声音, 开始还以为是做梦,睁开眼,“该亚”竖着耳朵看着我背后。是真的,像是有人在撵山,很远很远。

听来山食居送货的钟氏兄弟说,金字山北坡禁枪,南坡有两猎户,一姓牟另一姓李。苟家村一户姓苟。再往南的碗豆寨那边除了钟氏兄弟,还有一户姓王的。钟氏老大说不是冒皮皮打飞机,这北武陵就数我两兄弟。我信,30几年前那只大老虎就是他们的父亲打死的。

3点刚过,接着睡。

“该亚”把我弄醒,“该亚”不紧张不激动。顺着“该亚”的视线看过去。在左前方30米左右,两只斑鸠正悬挂着啄食苞谷。我还是靠树坐着,瞄了又瞄,开枪,一只下坠一只飞窜,跟一枪,沒中。刚醒来,加上手有点僵硬,欠准头。

“该亚”把斑鸠拣回来,公的,肥大,愫囊里只有两粒苞谷。很好,早上的都消化了,现在4点多,等会它们该吃晚饭了。背后的山上还在撵,还是隔得很远,不知是撵山羊还是马鹿野猪。

斑鸠看起很机灵敏捷,其实很好打,它们最大的弱点是留恋,恋生活惯了的林子熟悉的环境。这弱点,让你可以把一群斑鸠打得一只不剩。我沒这样“歹毒”,这是陈二爷教育的结果。但对野兔野猪,我就很歹毒,它们生得多,一对公母一年能变出十几二十几,太糟蹋庄稼。在大王村,蛮横梁下的那片坡地,麦子苞谷红苕洋芋,一年农民能收上1/3就不错了。当然也不能打绝种。一物种的消失,那是天大的犯罪,像人们对华南虎。再说、再说,自私点,弄绝了,以后就没得打了。

我往弹夹里补了两颗子弹。现在我用的是铜头弹,在大学时知道了铅有毒,就改用铜的。好是好,就是贵,铅头的50发只需5元,铜头的50发要20元。

在我把第三只野兔装袋时,山上有枪声,好几响,听上去有56式步枪、制式猎枪。没一会,枪声狗吠一下就放大了,像水似的,贴着树冠泻下来。很可能是撵到山梁上了,但肯定不是三道梁。三道梁的脊线清清楚楚的,与我这里大约高差有150米、近一公里那么远。

若撵的是野猪,猪们上了梁,突出了包围圈,围猎就算结束了。如果是别的,得具体情况具体分析。

金字山南北两侧的地貌相差很大,在北侧,一坡上去直到峰顶,其中有两道浅槽谷,很浅,可以看成是东西伸展的两大溜坪坝,取名上槽中槽,要顺口下槽就是白涛河谷了。在南侧这边,是岭谷相间,主峰脊叫大梁,往下依次是头沟二道梁二沟三道梁,没三沟,底下铺展成豆子坪。

只有狗叫。

我沒心思打斑鸠野兔了,坐在石板路上,对着金字山。

我没看到野东西,看到的只有狗,一只只冒出来。狗们在三道梁上停了停,静一静。紧接着就吠叫往下冲。有意思,看来围猎的人们狗们真是不甘心呢。

估计野东西要朝我这边来。

我选了苞谷地和杂树之间一块突起的板石,这里离石板路有12、13米,向东30来米是尽头的悬崖,这样,我能控制的就有近50米,这是最好的阻击位置了。

野东西真是朝这边来。

我叫“该亚”,拍拍左腿,“该亚”贴着我。我说“该亚”“该亚” ,这是你头一回遇上活的大东西,不是不相信你,这回你就看,莫动,莫动,真的莫动。“该亚”哼两声,“该亚”的身体在绷紧。

来了,来了。

我打开腰间装弹夹的皮盒搭扣,左手臂缠紧枪背带,枪口朝上,斜举。

野猪,是野猪,左前方,那猪头一楞(因突然明亮的天光),我开枪,猪左耳洞炸开。正前方有张毛脸,我冲着脑门一枪,野猪对对直直窜出,脑门又中一枪,野猪左偏,我两侧都有野猪在跑,顾不上,再一枪打在猪的右腋窝。右侧有一头已进苞谷地,砰,猪的右耳根。回枪,冲着已到跟前、拖着身子、昂头前拱的脑门又开枪。

去,去,我的叫声急促有力,“该亚”扑出,一口咬住野猪的后颈。

我向左冲,边跑边换弹夹,拉栓上膛,一串小野猪崽在石板路上跑,不管,到还在挣扎的野猪前,冲它左耳根补一枪,转身跑,“该亚”还把野猪按着咬着,不管,中弹的第三头野猪跪着前拱,砰砰两枪,打断了它的颈椎骨。

野猪们过去了。

我有些发软。

狗群到了,一只焦黄猎狗冲向“该亚”身下的野猪,刚咬住猪尾巴,“该亚”一吼,那吼,空气都在颤抖,那猎狗蹦起,扭身就跑。“该亚”把死猪拖到板石。“该亚”踩着野猪,“该亚”挺胸昂头,嚎,长嚎撕裂了天空。

行了,“该亚”,歇口气。我对“该亚”说。

喝水,我一口,“该亚”一勺。我的左手掌凹成的勺。

有人过来。我们喝水,我没抬头。来人穿解放鞋蓝长裤。来人问做啥的。还用得着说吗?我沒应答。来人到跟前,踢猎物袋,说,问你,做啥的。我火了,忍着,“该亚”开始低头咆哮,我托了托“该亚”的下巴。来人扎人造革军用皮带,光上身,方下巴小眼睛一脸横肉。来人说聋子呀哑巴呀,哟一声,叫,还有一匹。

被“该亚”拖上板石的那头野猪先前被我推到草丛里了。来人大叫,来几个,这边还有。

我们接着喝水,我一口,“该亚”一勺。

几个人笑嘻嘻喘着气把两头野猪抬走。石板路那边有七八个人,都有枪,一群狗。

我给“该亚”扣上皮带,背包挎袋,右手拎枪。我们进苞谷地,到坡顶边,向右,离石板路还有几米,我们被拦住,又是那人,还多了一个。

那人说跑啥子跑,我们头叫你。我说还要做啥子?另一个说过去就晓得了。我朝前一步,我说让开。那人说听到沒得,少装聋作哑。我说我要是不去呢?那人说别给脸不要脸不识好歹。另一个说我们是地局的,地区公安局,晓得了噻,我们局长叫你。我哦一声,说地区公安局?那你们的头就是严世民了。那人说严世民是你叫的吗?走。

我想,既然是严世民的人,严世民又在,我可要出出气了,不是因抬走的野猪,(这些猎物归根结底是他们的,分不分给你,怎么分,他们说了算),是为踢猎物袋的那两脚。

我说不叫严世民,该叫严欠管叫严欠揍。那人一掌过来。我防着呢,抢先一退,同时左手一放,“该亚”一跃,比人还高,双爪搭肩,一推,那人仰翻。我平枪指着另一个,我说莫动莫动。他双手直晃,说別別别。“该亚”踩着那人的胸膛,“该亚”竖颈毛、满嘴白牙、咆哮着对着那人的脸。我转过枪,指着,说,不想死就趴好。那人脸灰白,说,莫乱来莫乱来。我说你它妈的才乱来。我转过脸,对另一个,去,叫严世民。

接下来,很自然,我就和严世民相见相识了。

在坡顶,“该亚”、我、严世民坐成一排。严世民的部下们猎户们狗们还有五头野猪下坡过水田进苟家村。

那晚我和“该亚”在苟家村过夜。是严世民硬留的。严世民安排第二天上午打一场比赛。

王九满腹牢骚做红烧野猪肉。王九是被村长从小寡妇那里“逮”出来的。我把猎物袋丟给王九,王九说没佐料做个屁呀。我把斑鸠野兔倒在王九脚边,我说大火大油大把花椒大把糊辣壳不就成了?我问水井在哪。王九把猎物袋给一小女孩,王九说叫你妈洗干净,先带叔叔去井台。

晚饭在过去的苟家祠堂现在的小学,睡也睡在那里。睡课桌,我用的枕头被子是王九给的,枕头被子新崭崭浆得硬绷绷的。“该亚”在我旁边,她睡的是一堆谷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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