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荣强

樊荣强

发表于 2018-12-29 13:28:46
2905 字 · 1956 阅 · 0 评 · 0 赞

文/邱继烈

那天黄昏,经常逃学的癞毛又从山外混进山里。到麻柳沟麻老汉处闲荡逛,其时,麻老汉正在剐田鸡。

“麻老汉,我们老师说的,不能捉田鸡。"

“滚你妈的毬。”

麻老汉抛下手中剥得精光的田鸡,右手牵住癞毛颈脖,转一圈,左手捉了癞毛雀儿:“滚你妈的毬!”

癞毛就撞到屋角角的草铺上。破床一摆,痛快的散了架。

床脚蹦窜出几只肥大的田鸡,水的干的,花的黄的,唧里唧里,引得破屋四壁蛙草一片。

癞毛爬起,夺门欲逃。

“龟孙子,哪里跑,帮老子把鸡儿捉进笼。”

一老一少,齐心协力,把田鸡捉了,破床扶正。

“唉,这些小祖宗。”老汉无限怜爱。

“麻老汉——”癞毛边说边退至门槛:“不能捉田鸡。”

麻老汉眼一瞪,癞毛退出门:“田鸡吃不得。”

老汉跨前一步,癞毛转身就跑:“人是田鸡变的,真的,老师说的。”

麻老汉追出门槛,“龟孙子,你祖宗是王八变的,滚你妈个毬,不要想吃老子的田鸡肉了。人怎会是田鸡变的?”

老汉回到破屋,人咋是田鸡变的?看看狭矮的空间。田鸡怎能变成人?看看那唯一的破床。那人的祖先就是田鸡?看看四周挂着站着的田鸡篓子。田鸡是我的祖先?老汉突地发了懵,“老子要破了。”

找出小刀,把十几只笼子里大点的田鸡全捉出来,又把那几个小祖宗一并拿下,共有二十多只,装入空篓,提到门槛外的石板桌上。

麻老汉平日只剐两只田鸡,每晚下二两白干,夜色朦胧,提盏破灯笼,出到溪边土坡转一会儿,捉回来几只田鸡,酒意依稀,摆在破床上叽叽咕咕摆几下,床脚下的几只大田鸡开叫了,老汉当然懂得起。咕咕顾,你老好?呱呱啦,怎么了?叽叽噜噜没什么了?几只大田鸡照例问候了老汉,见他并无二样,就一起鸣叫,呱达呱啦鸣里扑唏,满屋大小田鸡就开始了每天必做的功课,祝福主人稳入梦乡,一宿平安。麻老汉呢?在这热烈如炒爆老胡豆的闹声拥抱下,升腾起一种非光棍汉的睡意,再升腾起双手搂紧女人又啃又咬的欲望。但女人是没有的,奶子抵着胸膛又酥又软直让心尖发痒喉口烘裂的感觉仿佛也总要滑去。于是,临睡前就和着蛙鸣,哼几句关于女人的小调过过干瘾:

妹子也坐在哥哥我大腿上

怯怯呀敝开奶子请哥哥尝

……

你说要个儿山我立即就给你下种

莫错过了喂今晚黑洞洞的好辰光

……

麻老汉捉一只田鸡放到石板上手起刀落一颗蛙头齐颈下。肚子上一刀背脊上一刀抓紧蛙皮两边一撕赤条条一只田鸡儿。四爪一斩肚子补一刀肠肝一捞往一只盛水破瓦罐里一扔。

稍二十几只肥大田鸡熬在锅里。抓一把老盐,洒几颗花椒,破木板一盖,塞一把柴草。卷杆叶子烟,竹烟筒上一栽。划根火柴,点烟点草。猛吸一口,取过吹火筒,伸进灶塘,各着叶子烟,一口吹进去,火焰一窜。麻老汉已听到了扑通扑碰的田鸡肉香。

灶塘火光跳跃在破床上,老汉回身在床底掏摸酒罐。手碰到一篓子,“哇——呃”。

儿子的哭声一定是这样,先长长地“哇”最末短短地“呃”。

老婆要生娃儿那天天没黑麻老汉要出门捉几只田鸡为老婆产后补虚。

老婆正丫躺在床上,舍不得老汉走。娇滴滴假呻吟真哭泣直骂老汉负心人。

麻老汉一巴掌击中女人面颊,女人的黑白不分的脸蛋应声而红,红的如一簇火,烧在麻老汉的心头。老汉的嘴唇从女人的额头,鼻尖嘴唇,下巴,双乳沟,肚脐眼,最后亲到能给他放出儿子来的地方。象用墨线弹过一条直直的软软的输送着生命的唾沫粘连着的厚爱的线。他给老婆解除所有束缚,看着老婆那圆石宝样凸凸的肚子,一掌劈开,立即抱着儿子让他喊爸。

麻老汉自己从来不知从何而来,一记事就是孤零一个人独住在里这离外边村子极隔绝的麻柳沟里。二十多岁的有一年的有一天,老汉出外卖兽皮买东西,小镇里人们全挤到狭窄的街上来夹道欢迎解放军,老汉才知换了新天,解放了——他不知这“解放”意味着什么,大概意味着那天不花一分钱就挑了一大挑回沟了?

老汉仍旧独住在麻柳沟,仍旧是光棍一条,仍旧打几只山鸡、野免、獐子,运道好时碰得上一头小角鹿。偶尔出外见到女人,只要是单身的,麻老汉总会悄悄护送一程,象多次跟踪母野猪野羊野什么味一样,只为了看看女人走路时那撩逗人的臀部。

又过了些年程,山外突地来了许多人,砍树搭炉轰轰烈烈火炼钢铁,着实热闹了一年多。麻老汉起初冷漠继而热情,因为他在炼钢炉边也认识了个女人。女人是一号炉的头目,有一天炉子缺最后的火候才能把沙石烧裂。麻老汉跌跌爬爬地拖来了自己的笨拙的柏木床。女人投给老汉一瞥女人的眼光。正把木床拆开,向炉子里塞,突然——确实是“突然”——炉子炸开了,麻老汉没考虑在场的其他钢铁人们,象扑向一只遭遇绝险的母山羊,抱紧那女人从炉下滚到山下的小溪沟里。

那年他三十岁。除夕之夜,炼钢炼铁的山外人全回去了并发誓再也不进山——变得秃头一般的山啊。

麻老汉当然福气登堂。那女人牛高马大周身滚圆双乳如峰,@@劲力奇异。

光棍男是干透的钢炭,光棍女是焦渴的发火柴。他们在那@@不牢的柏木床上熊熊燃烧了三天三夜。

从此麻老汉的破屋就挂满了女人的馨香。

从此麻老汉的笑声便经常肆无忌惮地撞在四周的空山上。

麻老汉就一锅田鸡,下半罐老酒。有滋有味的独饮了整个@@@@时,太阳早没了,不见月亮了,不见星星了,天昏地暗。

麻老汉给老婆做好一切生娃儿的准备,拍拍老婆的肚子,说:“@@你生吧,我出去捉几只田鸡转来。”

老汉提着那盏破灯笼,捉了几只小田鸡,乐滋滋往回赶。大@@@开始生了,脚底一滑灯笼一伸正照在一只大的田鸡上。老汉心中@@便扑击开了。老婆杀猪似的嚎哭,那田鸡敏捷无伦,怎么也抓不住,老婆扯开双腿嗷嗷地用劲挤压着。田鸡在他周围蹦跳,老婆撕碎心@@腾着。麻老汉终于抓牢了田鸡,儿子的脑袋钻出来了。抓着硕大@@老汉象已捧着自己的儿子,儿子哼了一声在喊爸爸。老汉松开手,儿子已死了。

麻老汉脚不沾地往家跑。

“喂,田鸡。喂!我的儿呢?你生了?没有生?你啷个不说话?”麻老汉跪在床前。

老婆面孔歪歪斜斜的凝固着对麻老汉怨爱,双乳直刺屋顶向展示着往昔的罪证,两腿间血糊涂糊里瘫着一只小黑球。

过得许久,麻老汉醒来,见一只蛙状的石头紧粘在小黑球旁。

麻老汉近三十年了,无时不记起那晚情景。要是不碰到那只田鸡,要是不把田鸡捏死,要是干脆不出门去捉田鸡……全怪那只田鸡,全怪那被砍光的大山连一只兔子都藏不住。麻老汉几十年孤独的怪罪那田鸡来,已最后认定是那只成了精的田鸡带给他害妻灭后的深重罪孽。

直到今日,他听了癞毛之语,细细思量,更坚信自己的定论。看来,那经常逃学,上山闲逛,胡混自己田鸡肉吃的癞毛来历蹊跷。万幸今天并没把癞毛雀儿招下来。

麻老汉醉意神兮,天旋地转,手提破灯笼,肩挂大竹篓,一步三癞,转悠在溪边山坡上。脚底一滑,灯笼一伸,正照在一只硕大的肥田鸡上。啊,田鸡精!就是那只变成了石头的田鸡。

老汉搁好灯笼,小心俯下身子,双手慢慢捧向田鸡,象捧着二十多年的赎罪生活。

田鸡一纵不见了,老汉猛回头,田鸡蹲在灯笼旁,射着黑蓝幽深的眼睛纯真调皮的笑。灯笼枯蒌的光覆盖在田鸡身上,又一圈一圈地荡到麻老汉凶残的双手,终于渗进麻老汉极想抱着儿子让喊爸爸的沉醉意识里。

麻老汉缓缓的跪在儿子面前,儿子鸣地哭了,兴许被麻老汉双手吓住了,双腿一蹬后腿两步。黑篮幽深的眼睛盯着父亲,老汉缩回双手。儿子,儿子!

那只田鸡摆摆头,一纵,不见了。

麻老汉跪着,灯笼悄悄地熄了。

没有了月亮。没有了星星。天昏地暗。


您的鼓励是我无限的动力
敬请随意打赏
作者介绍
关于TA:樊荣强,钻石国际演讲会创始人,呆萌写作训练营首席导师。口才教练、作家、营销管理顾问。当过政府秘书、电视台策划总监、电器公司企划部长、广告公司总经理、李嘉诚TOM集团项目经理、财经杂志首席记者、高科技集团高管。17岁开始在报纸上发表文章,擅长公文、新闻、杂文、论文、文案、申论、作文等非文学写作。出版过《三的智慧》《元思维》《元写作》《20天练成脱稿讲话》《当众讲话是门技术活》《魔力演讲法则》《销售与口才》《珠江三角洲批判》《顺德制造》等著作。微信13500352876
发表评论
写评论,请先 登录 | 注册
最新文章
写评论…
码字
首页
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