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食居的影子伸得很长,过了岩坎、可能都进乌江了。
丘茂祖、丘长河坐在岩坎的路口上。两个都醉醺醺的。丘茂祖说该给你讨个婆娘了。丘长河说要得要得,你说房呢,床呢。丘茂祖说会有的会有的,该有的东西都会有的。
一年半后,丘长河娶田香香,真的都置办齐全,该有的都有了。只不过这新房婚床有点特別,是一条两舱的旧木船。
这条旧木船在上年的深秋时撞上了牛心滩。离白涛不远,上游不到五里的乌江中央。船底漏了船头烂了。船主起了货,不要船了。
寒冬腊月,丘茂祖、丘长河和一帮兄弟伙在乌江里泡了两天,终于把这烂船弄到了青石梁边的回水湾。拖上岸,敲敲打打修修补补。
成了,旧木船又浮在了江上,虽然不能装人载货,但可以成家。
白涛人说,自从田香香上了船,乌江的女鬼闹得更凶了。
我在白涛(或816)的时候,丘长河还住在那条木船上。丘长河的儿子丘长江是“清河粮液”酒坊的运输队长兼销售经理。我和丘长江三天两头总会踫见,要么在山食居、要么在青石梁。
王七吵着要去看老虎皮。正硝着呢,看不到的。王七不依,就是要看。
王八嘀咕王七有点颠东(颠东,川东方言,神志不清言行颠三倒四),李召财说还没过60,你啷个就像娃娃崽啰。王七当没看見没听见。要王九陪,王九说忙。要打杂的张三李四,张三李四也说忙。王七在这事上有分寸,沒叫王八。
关于这掌勺的传承,王氏一脉从古到今都沒个定规,也不搞什么仪式。除了生老病死,哪天掌勺的突然觉得累了厌烦了不想干了,或者认为继承者的水平和自己一般高了,甚至高过自己了。掌勺人把铁勺往继承者手里一塞,就算是交接班了。
李桃下楼到厨房。李桃挽起王七的胳膊,娇声娇气的说七爷爷,我陪你去。
李桃的妈生李桃时难产死了。李桃可以说是在王七的怀里背上滚趴大的。两人的感情好得不用说。
出后门,李桃尖叫“好大的月亮”。跟在后面的陆郎中说明天后天才是大月亮。
这陆郎中,还想啥,还侈望啥?
陆郎中刚刚和李召财敲定了老虎骨架的价钱。(虎骨三天前就被陆郎中的两个儿子抬走了)
这辈子头一回得到这么大这么粗壮这么整齐的虎骨(子弹从左侧进、贯穿虎心、又从右侧出,只断了两根肋巴骨)。才300元。当时,李召财的话音一落,陆郎中高兴得心子尖尖都发抖。当然,那虎鞭那付大卵蛋沒要到,是有一丝遗憾。但哪算得了啥子。
唉,真是天助呀,人一顺那是挡都挡不住呀。“火风”来得正是时候。啥就这么巧,这么巧呢。这虎骨,经火风这么一撩,骨气这么一封,这就是药力,这就是钱钱钱呀。
陆郎中在后面手舞足蹈,前面的李桃给王七说李种豆。
陆郎中蹦蹦跳跳进了戏台东侧的回春巷。李桃挽着王七说着她的种豆过了白涛石桥。
皮匠肖皮,祖传手艺。
本来肖皮住在现在的牲畜寄养站,是被孙立新赶到白涛河对岸的。硝皮鞣皮算是白涛最大的污染“企业”了,这一赶,皆大欢喜。
就是说肖皮自己也欢喜。自己出大头,孙立新的区公所补助点,白涛和他有业务往来的赞助点,五大间的吊脚楼就在崖边立起来了。
32年后的1982年,肖皮的吊脚楼当然沒了。整个李子坝都变成816工程的一工区了。肖皮搬到了姜家坝。肖皮的儿子肖真在白涛摆了个摊,就在茶馆背后的水巷子巷口。
“该亚”用的皮件都是肖真做的。那用料,那款式,那手工真是没说的。简直就是艺术品。
我问肖真,肖皮帮没帮忙?肖真笑而不答。
“该亚”的皮件惹得孟玉蝉鬼冒火。见一回“该亚”,孟玉蝉就骂一回肖皮。
肖皮说最好啦,最好啦,小黑的东西最好啦。
唉,就像孟知了说的:莫理她,老糊涂了。
(“该亚”,父亲在82年11月送来的那只狗。雌性。“来西”和一条高加索犬的后代。“该亚”取自希腊神话,意为:大地之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