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了。孙立新说。
车是可以一直开到三清观的。田地不明白父亲为啥在这里下车。
到小垭口,孙立新站住,面朝东方,也就是白涛、金字山方向。孙立新用手遮拦眼晴。阳光确实強烈,马兰的双手都成帽檐的扩展和延伸了。但孙立新遮挡的姿势不怎么对劲?
田地说,这时,田地才明白了父亲的用心。
这条简易公路是孙立新领着白涛人修的。从48年的清明后开始,有两里多,已经到三清观的背后。
孙立新计划把路修到乌江边。孙立新说一年肯定不行,两年三年恐怕也难,五年总可以吧。
我走在水泥公路上,从319国道进816工区。据我的观察,结合田地的描述,我正走在孙立新的路上。
三清观已经变成了综合服务大楼。水泥公路在大楼的东北侧向右拐90度,向南,切断了过去从三清观门前的台阶下麦子坪的石板路(石板路依然在茅草丛中断断续续),再向南下滑,接着就七拐八弯下麦子坪。
我想,孙立新的路一定也会这样。
父亲说,孙立新曾经问过。父亲说路不仅要到江边,我们还要修桥,直通白涛。
从麦子坪到乌江边的路是1968年修通的。白涛乌江大桥是1972年峻工的。这大桥是乌江上第一座钢筋水泥大桥。
在三清观前的小石坝上,一列解放军战士,昂首挺胸、喜色荡漾。
立正,敬礼。
父亲回礼,父亲严肃地回礼,父亲从每一个战士面前走过。
稍息。
战士们却齐刷刷的向后转,面对东方,面对乌江、白涛、金字山。
下肩,上镗,举枪,放——十三支汤姆森冲锋枪……。
浪费,父亲笑着骂道纯粹它妈的浪费。
参谋长,排头的班长歪嘴向山下撇撇,笑嘻嘻地报告参谋长,他们的指头都磨成茧了,我们算个逑。
山下,青岗坡、白涛小学突起青烟,接着,重机枪的轰响如雷声滾来。
迫击炮,一朵朵白烟在乱石岗炸起。
父亲要过望远镜。
父亲说,不错,操练得真不错。父亲对我说,六门迫击炮的弹着点围成了直径二十来米的圆圈,第二次齐射,弹着点几乎同步向圆心推进了大约五米,第三次齐射,炸没了圆心处的白旗。
怎么才18?应该二十一响嘛。
想你的委员长了?
父亲说,孙立新想沒想,父亲不知道。父亲自己倒是想了,父亲想到蒋XⅩ、台湾,想到朝鲜战事。父亲把朝鲜战事和台湾问题连起来想。
这是第一次,父亲说。父亲这样一个中级军官,第一次考虑国家层面的大战略。
29年后的1979年8月。在谈论对越反击战时,父亲非常清楚的记得发生在麦子坪三清观前的事情。
父亲把望远镜朝徐树生猛地一塞。
田地问父亲,要不要给山下发信号,叫他们停止。隔了一会,父亲说停下来。
田地说,“停下来”这句话,父亲一连说了三遍。
父亲下山,很快,像在飞。
徐树生紧随,田地叫班长领两战士押送孙立新。
一直到田地他们和太阳比赛的起点。父亲停下,喝水,用马兰的水壶。父亲叫徐树生把水壶给孙立新。
父亲用水壶指指田大壮的樱桃树林。父亲问孙立新。孙立新笑着摇头。
父亲说我也没这个口福。
田地笑了,捂住嘴,还是笑出了声。
田地说,父亲口福大大的有。山食居早就备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