萨特

我想谈谈月亮。

月亮伴随着每个人从生到死；而近五、六十年来，通过月亮，我们可以清楚地看到环境的发展，以及由此而来我们内心的变化。

开始看月亮时，在我的印象中，它是一个夜间的太阳。它在离得远远的地方，是一个像太阳的圆盘，一个微弱而确定的光源。从这个圆盘中你可以辨认出一个背负重担的人或一个头像，或者你喜欢的无论什么东西。

月亮比太阳更亲切一些，我们知道它离得较近，同我们地球联系密切。我们把它看成是自己的东西——它是一个天上的物体，同我们联系着。

一开始人们对月亮的了解，就在于它总是出现、总有满月，它是作为地球在天上的象征。我开始就是这样看它的。我在夜里看到它，它对我显得很重要；我无法确切说明是什么原因。

月亮是夜之光，它显现为黑夜里的一种安慰。我小的时候有些怕黑暗，而月亮安慰了我。我走进花园，月亮当头照着，我就感到很舒坦。再没有比这更好的事情了。

同别的孩子一样，有时我想象它会说话，它对我说些事情，我想象着它看见了我。它对我确实代表着某种东西，这空中的明月。我记得很清楚:那时我常常画月亮，画上自以为在月亮中看到的东西；不是一个背着一捆柴禾的人，也不是一个头像，而是我为月亮虚构的脸面或风景—一其实我并没有真正看见自以为看到的东西。有很长一段时间都是这样的。

太阳—一我不一定喜欢它，不是所有的时间都喜欢它。它眩晕刺痛了我的眼睛。天空是一个太阳和月亮居住的辽阔的地方。

在我的作品中，我记得好像是在《墙》中，顺便提到月亮。我常常想，这月亮是对于个人的东西。对我来说，月亮实际上是同代表着所有公开坦率承认的东西——太阳——相对照的秘密的东西。我有一个想法:月亮是太阳在夜晚的复制品。

我对自己说过，有一天我将写一些关于月亮的事情。后来我大略知道月亮是什么，它代表着一个卫星。老师是这样教我的，但我私下认为，它不是地球的卫星而是我的卫星。我是这样感受它的。

在我看来，我所想的东西是会来临的，因为月亮正看着我。我非常喜欢它：它是诗的——它是纯粹的诗。月亮与我完全分开，它在上面，在外面，同时我们之间又有联系，有一个共同的命运。它在那里，好像一只眼，好像一只耳，它同我谈话。我一直想写一篇关于月亮的专题文章。

但是，自从人们到达那里，月亮对我有意味的东西就减少了。在他们开始到达月亮前，月亮就是我上面说的一切。人们正准备登月和登上月球时，我是有强烈兴趣的。我自始至终关注着这种航空活动。记得在那不勒斯我甚至还租了一台电视机观看阿姆斯特朗的登月飞行，去看他们是怎样看的，他们在那里做什么，月亮是什么样的，从月亮上看地球又是什么样——所有这些都让我充满了热情。同时这又把月亮变为一个科学对象，它失去了以前一直具有的神话性质。

在这以前，我从未想过人们将会登上月球。我读过朱尔·儒勒关于登月的故事，后来有威尔斯的《首批登月者》，我非常熟悉这一切，但对我来说这是传奇性的，不可能的。威尔斯的登月方式不是真正科学的。我从没有过登月梦想。

——《永别的仪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