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沙河

《龙门阵》二十岁了。作为忠实读者，往事历历在目，二十年如一瞬，感慨不已。没有任何一家刊物，能系我心如此之久!

我不能说《龙门阵》有多么了不起，也不想拉它去媲美于甘肃的《读者》或广东的《随笔》。它们不同类，不可比。便是上海的《故事会》，虽似同类，但有土壤之异，亦不可比。我想，《龙门阵》能系我心二十年之久，其魅力从何而来耶?曰，从四个坚持来。

一是它坚持了口头叙事的文体。这种文体迥异于书面公文体、新闻报道体、小说描写体、散文抒情体、翻译洋腔体、简奥古董体，生动传神，明白如话，具亲和力，源于《庄子》《史记》，流经《水浒》《红楼》，汇入现代散文千秋不涸，万古常新。

二是它坚持了民间文学的风格。这种风格往往为庙堂士大夫、骚人墨客、博士硕士、一级二级作家所忽视，被弃置于文学史的角落，命若游丝，一线传承，而为平民百姓乃至“引车卖浆者流”所喜闻乐见，正是土得可爱俗得美，具顽健的生命力。

三是它坚持了野史稗官的传统。这种传统可补正史之缺遗，可纠官史之偏颇，别具眼光，另取视角，虽不一定能使糊涂的历史清楚起来，但是一定能使枯燥的历史生动起来。

四是它坚持了纪实求真的特色。这种特色使它有别于虚构的小说作品，却又不同于新闻性的记事文章，既葆有浓厚的现实生活味道，又不至混同于抢时间的报刊特写，从而找到它自己的独特位置，发挥其所长。

当兹社会文化转轨之际，我的以上观念可能太保守了。果如此，不妨芹献视之可也。求变，出新，作为读者，乐观其成。但愿《龙门阵》诸君子稳中求变，旧里出新，从老底子上翻出生面目来。

二00年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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